第12章 明明如月(2 / 3)

佼婉儀介紹道:“她叫橙兒,原本在素心榭當差。舒貴人死後就被撥來毓優宮。我見她暗地裏常哭,一再追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個叫橙兒的宮女道:“真正謀害帝子的人是悅妃。那天她來素心榭,我呈茶遞水偶然聽到了她和我們小主的對話。原來悅妃仗著自己位分高,又得帝上寵愛,手中還握有協理六宮之權。強迫我們小主下藥毒害顏小主。這種事我們小主自是不肯做,可是迫於悅妃淫威,不得已答應了。紅兒就是悅妃的人。”

顏婉容仍是剛才那副神情,仿佛在聽一樁外人的事:“紅兒倒還好理解,隻是舒貴人為什麼不向帝上告發悅妃,而是選擇了坦白自己就是指使的人?”

佼婉儀與橙兒對視了一眼,橙兒忽然哭了起來,抽泣著道:“可恨那悅妃心計狠毒,竟暗中給我們小主下藥。以致她神誌不清,胡言亂語。小主瞧那日她的樣子便可知這悅妃手段有多麼狠毒了。可憐我們小主枉死。”

顏婉容道:“我帶你去見帝上。”

佼婉儀忙道:“不可。且不說悅妃在宮裏隻手遮天,現在死無對證,橙兒的話帝上未必肯信。”

顏婉容突然將一個“聚沫攢珠”的哥窯瓷茶盅擲出老遠,“砰”的一聲在寂靜的內廳裏炸開,把眾人唬了一跳。

佼婉儀心裏對此很是滿意,口中卻道:“妹妹別動氣,我不過是實在看不下去才多這個嘴,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歎了口氣,又道:“我知妹妹心裏的恨,從前不知道倒還罷了,現如今知曉了又要怎樣忍下這口氣?隻是妹妹千萬勿要輕舉妄動,悅妃不是你惹得起的。”

顏婉容恢複了平靜,道:“謝謝姐姐今日來,姐姐的話,夢疏謹記於心。”

佼婉儀見目的達到便再囑咐了幾句,然後帶著她的兩個宮女匆匆走了。

確定佼婉儀已遠離,錦歌這才上前一邊收拾茶盅碎片一邊道:“方才真是嚇死奴婢了。小主……是信了佼婉儀的話了?”

顏婉容仍坐在原地,淡淡道:“我自然不大信她,可我畢竟是當事人,聽到橙兒的話時不給些反應,還是顯得反常。”

錦歌點點頭,顏婉容問道:“佼婉儀與悅妃之前有過什麼過節麼?”

錦歌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起身走到顏婉容身邊小聲道:“其實也並無什麼,佼婉儀的父親是大臣衛森津,所以她總是對侍女出身的悅妃有些看不起,暗裏明裏更是不滿悅妃的位分比她高出一大截。”

顏婉容忽然想起那個清冷高遠的女子,信口問道:“那汐妃呢?”

“汐妃——”錦歌思索著:“奴婢對她所知不多,都是從旁人嘴裏聽來的,傳說她一舞驚人。”顏婉容亦是習舞之人,聽到這裏不由得問:“哦,那是什麼舞?”

錦歌答道:“奴婢也不知,隻是聽聞帝上看完汐妃舞完後隻說了一句話‘柔棲之後,何人敢舞?’。”

柔棲?顏婉容心弦微微一動,好美的閨名,嗬氣如蘭,像佳人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又過了幾日,顏婉容覺得精神好多了方才像往常一樣去給帝後請安。

正芳殿裏人人裝扮一新,春色曉開,惟顏婉容還是素衣清簡。

帝後見了她道:“婉容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

顏婉容道:“是,嬪妾未敢辜負帝上和帝後厚愛,總是時刻提醒自己要愛惜身子。”

帝後又歎道:“發生這種事情,也是本宮管教後宮無方。可是我們眾人一起服侍帝上,就應當像一家人一樣闔目相處,又怎能互相算計,鬥成一團?嫉妒是後妃大忌,也是身為女子最不該有的脾性。”

眾人齊聲道:“臣︱嬪妾受教。”

宣妃不屑撇撇嘴,向顏婉容道:“帝後親自操辦帝子喪禮,可真給足麵子。”

殿中一冷,仿佛料峭的返春寒,悅妃及時道:“帝上的孩子便是帝後的孩子,為人父母能做的也不過這樣罷了。想來姐姐沒有生養過,所以不能理解。”

宣妃膝下無子,聽悅妃這麼說先是一氣,怒極反笑道:“聽妹妹這麼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妹妹連生帶養經驗豐富著呢。”

悅妃亦是不曾有出,雖然早已習慣,但被宣妃在這麼多人麵前譏諷,還是忍不住生氣,又不便發作,隻好強行忍耐下去。

帝後忙打圓場:“悅妃能這番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實是難得。”

顏婉容盯著悅妃,希望能在悅妃臉上找出一絲心虛或是害怕的表情。但終是不能,她們偶爾四目相接時,悅妃的眼神動作都極之坦然。

氣氛壞到這樣忙,帝後也急著讓眾人散了。照例是位分高的妃嬪先告退,然後才輪到各宮小主。帝後最後還留顏婉容說了幾句話,所以她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待到顏婉容慢慢走出鳳萊宮華麗的朱漆大門,甬道拐角處不經意閃出悅妃的臉,她已在此等了許久。

顏婉容略施一禮,悅妃見四下無人,便湊近她身邊輕聲道:“是時候讓妹妹知道真相了。下午未時,妹妹悄悄到我宮裏來,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說完她自顧離開,也不等顏婉容做出任何回應。不知為什麼,顏婉容的心越跳越快,仿佛悅妃口中的真相已化身魔獸,控製住了她的心脈。直覺告訴她,這一次的真相,才是真相。

換了宮女常見的明藍色衣裙,大朵絹花簪鬢,隻隨身帶了錦歌一人。下午未時,顏婉容悄悄向悅妃的撫秀宮進發。

顏婉容這才明白為什麼悅妃要把約見的時間挑在這個時候。因為此時宮中的人多半在午睡,路上根本看不見幾個人。

慧歌已在門口等候,見她如約而至,道:“小主果然準時。”然後把她迎了進去,還鎖上宮門。

撫秀宮並不十分華美大氣,因正是姹紫鬥嫣紅的好時節,路的兩旁擺著應景的花卉:山茶有“大花金心”、“尖葉金心”、“石榴紅”;牡丹有“二喬”、“仙女妝”、“天女散花”、“昭君出塞”。還有玉蘭藏在其間,香氣極重,熏人欲醉。

花徑盡頭兩盞“天上月團”和一個真相靜候已久。顏婉容一進內殿,慧歌領路的責任完成後便盡職退下了。當然她沒有忘記帶上門。

顏婉容雖覺得奇怪,但並不害怕。她曾經一無所有,將來無論再倒運都不會比那個時候慘。所以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依舊行禮如儀,悅妃道:“平身,妹妹入座罷。”

無言雙雙就座,悅妃率先道:“我要先向妹妹道歉,本宮在舒貴人一事上失職了。她和紅兒的確下藥毒害妹妹,實際另有隱情。”

顏婉容慢慢撇去茶沫,道:“嬪妾洗耳恭聽。”

“好。”悅妃忽問道:“妹妹還記得江宏麼?”

江宏?顏婉容點頭:“記得,他是西鍾國的使者之一。”

“不錯,他與舒貴人在進獻之前已兩情暗許。這你又可是知道?”

顏婉容歎道:“我多少也知道一點,舒貴人不是太藏得住心事的人。”

這次換悅妃點頭:“我接下來講的話,妹妹也許不信,但不要打斷。因為我有人證可以來證明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她接著講下去:“那天餞別宴舉行到一半,舒貴人便借機離場,江宏追了出去。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次日便是永別之時,就在他們二人忍不住互訴離情幽怨時,被碰巧經過的薇昭容撞見,薇昭容將此事告訴了佼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