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卷 重生(1 / 2)

那一天,從撫秀宮的後門出來的時候,天色已不早了,錦歌陪著顏婉容一路靜靜地往青瑤湖走去。春天已經到來,但有的人還固執地留在冬天不願醒來。不知為什麼,得知所有真相後顏婉容反而覺得好受了些。以前她不知道孩子的這筆債該向誰討,現在不同了,她的敵人一個個浮出了水麵。她要用她的方式為那個可憐的孩子討回公道。

她這一向抱定了主意,行動上也積極起來。這天晚上她斜躺在貴妃榻上,錦歌捧著一隻玉碗往她臉上敷著層層花泥。

顏婉容每天清晨親自帶著幾個宮女在花語苑采摘了猶含露水的桃花或杏花撕成瓣,枯的萎的殘的缺的一律不要,再放入洗幹淨的紗袋裏,吊浸在流動的春水中,七天後花皆化成泥。最後摻入研磨成齏粉的白術、白蘇、白芍、白蘞、白果仁、白茯苓和白蒺藜。早晚各一次敷在臉上,有細膩嫩滑白皙肌膚之效。

她靜靜嗅著青水香的味道,自從上次悅妃告訴她梅樹一事後,她悄悄在花塢司安插了人手——帝上給她的虛名倒也不是完全沒用,至少現在做起事來方便許多。也許是她孩子已經歿了的緣故,每日照例送來的肥水裏再也沒有被動過手腳。

她也明白為什麼悅妃不直接帶江宏去見帝上,朝廷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就算帝上知道了佼婉儀的所作所為礙於她父親也無可奈何。

經過了這一連串的事之後,顏婉容覺得她老了些,仿佛有個看不見的人在她身後托著她的腰,輕輕往前一推,就進入了那個胭紅粉脂,暗刀隱箭的世界。她終於明白為何後宮裏的女人錦衣玉食處尊養優還老得比民間的女子快。日日這樣算計,耗費的心神實在太多,連青春都透支了。

汀歌走了進來,向錦歌耳語了幾句,錦歌聽罷神色卻有些凝重。她俯下身子在顏婉容耳側道:“小主,撫秀宮來了人說是悅妃請您現在去素心榭一趟。”

顏婉容道:“知道了,我這就去。”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深沉如化不開的濃墨,一輪玄月隻露出一點皎潔,似女子光潔的額。這麼晚了去那裏幹什麼呢?不對,她猛地醒悟了過來,喊住正欲離去的汀歌:“你去備下一壺酒。”汀歌不解其意,還是依命而去。

顏婉容洗幹淨了臉,先吩咐錦歌到東暖閣備下紙筆,自己則返身回寢閣自梳妝台底下取了一小方墨出來。

書被催成墨更濃,顏婉容把她的仇恨都落在紙上。沒想到報複的契機比想象中來得更快。

折起一清如水的素箋,她雙手遞於錦歌,道:“找個小宮女把這封信送到毓優宮,越快越好。”

待錦歌出去一趟又回來的時候,顏婉容已裝扮完畢,仍舊是簡單的純陽髻。隻是檀口換成了絳唇,極沉鬱的紅,嗜血的前兆。

看到錦歌回來,她問道:“素心榭附近可有什麼地方可以由上而下看到素心榭裏麵的情形,而且較為隱蔽?”

錦歌想了想,道:“素心榭南側有一座假山,山上有眠雲亭,應當能夠看到素心榭全貌。”

顏婉容道:“好,你領我到那去。”

夜來暗香,清風陣陣,倒是個月色美好的夜晚,因天愈黑,月愈皎,雲越濃,光越深。

錦歌領著顏婉容來到了素心榭附近的一片假山,轉了好幾圈才找到一道小小的藏得極為隱蔽的通往眠雲亭的石梯。

款款拾級而上,已有兩名女子在那兒,果然是悅妃和她的宮女朝歌。見了顏婉容和錦歌,悅妃臉上閃過片刻驚訝,爾後還是勉強笑道:“妹妹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顏婉容了然於心一笑:“我本便該在這。不然怎麼見到姐姐呢?”

悅妃裏子有些慌,場上還是撐得住的:“是,妹妹聰慧過人。”

顏婉容自顧走到石桌旁坐下,接過錦歌手上的食奩,取出一個耀州窯印花纏枝牡丹紋鳳首壺和兩個弦紋圓底玻璃杯。一邊倒著酒一邊道:“此酒名為浮玉春,味香清醇,姐姐試試。”

悅妃看著顏婉容將一杯酒一飲而盡方肯拾起玻璃杯小酌了一口,確實是好酒,隻是含在嘴中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

顏婉容像是有些醉了,借著醉意上頭講了掏心窩的話:“姐姐可知失去孩子的那段日子裏我一直在想什麼?我那時一直在想,有朝一日找出真凶,若是不將她挫骨揚灰至少也要扒皮抽筋才算解恨。可是後來我又在想,不,肉體上的苦痛算什麼?要就將她囚禁起來,十年,二十年,一輩子,在她麵前毀掉一切她愛的東西。讓她明白敵人強大,複仇無望。”

“總之,她的心什麼時候死,就是她得以自由之時,此時再由得她去人間渾渾噩噩了度殘生。摧毀心誌,哀莫心死,才是最好的複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