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婉容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睛望著悅妃:“所以所有殺不死我的人,隻能反過來被我殺死。”
春風溫煦,悅妃卻覺得有些冷,攏了攏衣襟,道:“妹妹醉了。”
顏婉容幾乎是冷冷一笑:“是麼?那真是可惜了,好戲才剛開始呢。”
妙歌在前,提著一盞不甚明亮的宮燈勉強照開足下三尺之地,佼婉儀緊緊跟著她,主仆二人一路無言。
自方才接到顏婉容的密信後,佼婉儀忍不住偷著樂,一定是顏婉容想開了要對悅妃下手報仇,所以特地趁著月高天黑邀她到素心榭共商大計。
重遊舊地,素心榭卻是更加荒蕪寂涼了。佼婉儀不禁想起上一次來時,自己是怎樣強迫舒貴人自盡的,舒貴人臨死時的眼神,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突然打了個寒噤,素心榭並無半個人影。佼婉儀心下疑惑,令妙歌留在門口,自己提了宮燈慢慢往深處走。越走,心裏的不安越加重。
素心榭久無人打理,大叢大叢的藤蔓糾結成屏障柵欄。佼婉儀不小心將宮燈一揚,驚起幾隻寒鴉,“呀”的一聲振翅飛向天幕。
佼婉儀耳朵靈敏,分辨出鴉啼裏夾雜著腳步聲,分明是從外麵傳來的,似乎還不隻一個人。不多時,腳步聲越發臨近了,驟然出現的光亮刺得她睜不開眼,隻勉強認出那著明黃色的衣衫男子正是帝上。
顏婉容和悅妃在眠雲亭上將下麵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顏婉容笑著道:“姐姐不下去幫佼婉儀解釋清楚麼?”
悅妃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朝歌往素心榭走去。
待到悅妃到素心榭時,佼婉儀鬢發被風吹得散亂,和錦歌一同跪在帝上麵前。她先行禮:“臣妾見過帝上。”
帝上揮揮手:“平身。這個時候,你怎麼會在這裏?”
悅妃答道:“臣妾剛從內務司處理完一些瑣事回來,見這裏好像有動靜就進來看看。”
帝上道:“這麼晚了還要出來奔走,你幸苦了。”
悅妃裝作這才看見佼婉儀,問道:“這是……?”
帝上看著佼婉儀,似有不滿:“朕本來今晚想著去瀾懿宮,路過此地看到有人在就順便進來。誰知道就看見她不知鬼鬼祟祟在這兒幹什麼。”
悅妃道:“夜闌人靜,妹妹潛入素心榭做什麼,趕緊向帝上解釋清楚罷。”
帝上的目光令佼婉儀有些怕了,瑟縮著道:“是,是顏婉容約臣妾來這兒的。”言畢她急忙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呈到帝上麵前:“這是她寫給臣妾的信,上麵寫的清清楚楚。也不知她這個時候邀臣妾到素心榭有什麼要緊的事……。”
帝上接過一看,勃然大怒,直接將那張素箋扔到佼婉儀臉上:“你當朕五歲稚子麼?”
佼婉儀又驚又怕,忙接過那封信一看,難怪帝上這般生氣,明明隻是白紙一張,一空如洗!她難以置信地叫了起來:“怎麼會這樣?肯定寫了字的,不可能的……”
悅妃上前一步道:“帝上消消氣。舒貴人一事尚有蹊蹺,妹妹又三更半夜偷偷到素心榭來。而且還前言不搭後語誆騙帝上,實在不能不叫人起疑心。”
佼婉儀縱然再笨也明白了一切,眼睛“唰”地燃起火焰:“你們合計起來算計本宮!”她不住磕頭,“帝上,臣妾是無辜的!您要相信我。”
悅妃結結巴巴道:“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
“夠了。”帝上早就不耐煩了:“你說你是無辜的,那這張白紙是怎麼回事?你要朕怎麼信你?”
佼婉儀仍是一味流淚,心中又氣又惱,突然“哇”的一聲就暈過去了。帝上自然明白她是裝暈,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倒也不能不給個台階下,隻道:“還不把佼婉儀送回毓優宮去。”
“諾。”黃宦官忙應著,四五個小官從素心榭搬出一張春凳把佼婉儀匆匆抬走了。
帝上搖了搖頭,對一旁看戲看得正爽的悅妃道:“你也早點回去休息罷,都累了一天了。”
“諾。”悅妃行禮,“臣妾恭送帝上。”
等到帝上走遠,顏婉容方從假山後走出來:“如若今日換成我在素心榭被帝上撞見,姐姐大可說成小產是我養胎不慎所致,又怕帝上怪罪,所以推到了舒貴人身上。至於舒貴人為什麼肯自認——姐姐巧舌如簧,總能找到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
她最後朗聲一笑:“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似想要扶你一把,卻暗中伺機欲把你推向深淵的手。姐姐這句話,夢疏沒齒難忘。”然後自顧揚長而去,笑聲如風,一路未斷。
悅妃慢慢握緊了手,半晌方冷冷道:“此人——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