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道:“你倒識香。”
顏婉容有意提及棠貴人,便道:“嬪妾在棠貴人的宮裏聞過幾次。”
太後略一點頭:“上次哀家見她喜歡,便賞了些給她。”
頓了頓她又道:“聽帝後說,是你主動要求棠貴人同遊行宮的?”
綠油伽南素是珍貴,致夷國每三年才進貢一次,太後竟也舍得賜予棠貴人。顏婉容心中暗喜,道:“是嬪妾想著到行宮之後身邊沒有可說話的人,便鬥膽請帝後也讓棠妹妹陪駕。而且……。”她說到這裏故意舉目看了太後一眼,旋即低頭小心翼翼道:“嬪妾不敢瞞著太後,嬪妾還有其它私心。”
太後並不驚訝,隻“哦”了一聲,不知是讚是彈:“後宮裏的女人可從沒這麼誠實過。”
顏婉容繼續道:“嬪妾想著行宮地方小,能多於帝上接觸,於棠妹妹也是有好處的。”
太後輕掃她一眼:“哀家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這麼做,但至少對棠貴人有益處。”
顏婉容抬頭直視太後:“棠妹妹與嬪妾情同姐妹,她好才是真的好。”
太後道:“哀家也搞不懂這孩子心裏到底在想什麼,綺年玉貌,不去禦前承恩偏喜歡陪著哀家一個老婆子。以她容貌性子,若有心爭寵,隻怕不會輸給你。”
顏婉容知曉太後這是在試探她,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所以嬪妾也覺得應是棠妹妹這樣的人陪伴帝上左右,而非林氏這種外柔內狠的貨色。”
太後仍是淡淡的樣子:“你倒是為帝上考慮周全。”
顏婉容看似所答非問:“嬪妾永遠都是帝上的人。”
太後又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好了,哀家有空會多勸勸她的。”
顏婉容聽得太後言語分明有倦怠之意,忙道:“嬪妾便不打擾太後了,嬪妾告退。”
熬過了清晨那陣,天氣倒漸漸涼下來了。顏婉容沿著九曲回水廊一路慢走,扶手欄杆雕簡約大氣的朱雀對聯紋,觸手沁涼。轉過一個彎,忽見得春貴人正倚欄望著一碧淪漣發呆,見她來了,忙正過身行禮道:“嬪妾見過婉容。”
顏婉容笑笑道:“平身罷。許久不見,妹妹倒是消瘦了不少。”
春貴人一襲荷粉色繡桃花含露長衣襯得她如同一枝春始新櫻,隻可惜她麵帶愁容,倒是辜負這樣柔媚的顏色了。
春貴人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姐姐瞧著可是越來越好了。不像我,唉……”
顏婉容不是很願意再摻和她的事,故隻含笑靜靜望著她。春貴人自討了沒趣,上前一步道:“姐姐可是因為小產後我沒有去看望姐姐,要與我生分了?”
顏婉容不動聲色避開了春貴人,道:“自然不是,我是在等妹妹說下去。”
春貴人聞言作幽怨狀道:“姐姐小產後,我本一直想著要去探望的,可是又怕打擾了姐姐。後來,帝上就不怎麼來移光院了,我身為新人少不得要受些欺負,這日子也是越來越難過了。”
顏婉容安詳道:“妹妹若是受她們欺負何不告訴帝後?”
春貴人歎道:“帝後權重位高,哪是我一個小小貴人能輕易見到的?且她也未必願意管這些小事。在這宮裏若是想位於人上,就隻能靠帝上的恩寵了。”
顏婉容道:“妹妹既是明白個中道理,又為何不去做呢?”
春貴人望向池中錦鯉,道:“我也是有心無力啊。”她再次上前一步,眼神堅定:“姐姐現已晉為婉容,還自掌一宮主位,就再幫我一次罷。”
顏婉容疏離笑意夾了一絲譏諷:“若我孩子保得住,或許還可以應你所求。可我現在不過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婉容和主位,也隻是帝上憐憫。君恩難測,不知那一日做錯了什麼就……外人看我風光,這其中的滋味又要向誰傾訴呢?”
春貴人聽這話知道顏婉容決計是不肯幫自己這個忙了,便勉強道:“那,嬪妾不打擾姐姐了,先行告退了。”
顏婉容輕輕點一點頭,眼看著春貴人纖細的背影離去。
這條長廊貼水而築,風景極好,池中廣種一莖四葉的低光荷,形如駢蓋。恰值日光照射,葉片低垂,似亭亭玉立的少女頷首低眉臨水弄妝,青澀風致極是嬌羞。
顏婉容憑欄而立,錦歌在她身旁輕輕問道:“其實小主何必這般待春貴人呢?”
顏婉容道:“從前我助她崛起,不過是想著有孕在身能多個幫手也好。我既是懷了這樣的心思對她,自然也不敢奢求她真誠待我。現下看來她隻是個不頂用的,再幫她就是浪費我的時間精力了。”
“若不能及時抓住機會,旁人就不會輕易再給你第二次時機。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現實殘忍,可是,越早明白越好。”
錦歌又忍不住問道:“奴婢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從前小主明明告訴了春貴人如何獲得帝上垂憐,且春貴人也有心爭寵,後來又怎會失敗呢?”
顏婉容微眯雙目,眺望遠處粉荷豔冶:“宮裏的人服侍帝上的年頭比她更久,自然更能揣測帝上心意。她打聽的那些帝上的喜好,別人又會告訴她幾分真話?”
錦歌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顏婉容的情形,那時候她雖故意端著架子,不經意間還是流露出幾分稚氣。可現在呢,隻能歎一句:斯人非彼人了。
這一天午後,棠貴人正午睡醒來,未綰便向她稟告:“小主,顏婉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