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後我們結婚了。從那時開始我知道了警察工作的性質,我知道了什麼叫“招之即來”,知道了什麼是“備勤”。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變成了一個永遠在等人的人,我想我是那麼有耐性,一直等著,每天等著,就這麼等到了今天。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恐怕就要等到我們兩個人都退休了。
醫院和公安局大概都是夜班很多的地方,我們剛好在這樣的單位。有時幾天甚至十幾天誰都見不到誰。有時候,他借中午休息的時間到醫院來找我,一起吃一頓午餐。那時醫院附近的一個小餐館成了我們聚會的地方,一頓午飯20塊錢,吃完了坐一小會兒,各自跑回去上班,也覺得很浪漫。
這樣生活了五年,我們的兒子出生了。手術那天正趕上他去外地遣送一批犯人,回來時我已經可以下地活動、自己照顧自己了。他不是一個很會表達的人,他的喜怒哀樂都是很少形於色的,他不會抱孩子,看著他笨拙地把小小的兒子捧在懷裏,我感動,我知道,那就是他表示歉疚的方式了。
兒子一天天長大,他仍然是經常值班或備勤,越是節假日越忙。兒子變成了我的夥伴,我們一起等他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爸爸是警察,兒子認識的第一個職業就是警察。有一天,他站在門邊上對著給他做好了飯的姥姥敬禮,說他長大了要開車(兒子把車叫做“察汽”,就是指110巡警的車)帶姥姥去動物園。
有一段時間我丈夫經常去外地遣送犯人,常常是剛從一個地方回來不能回家就又去另外一個地方,幾乎幾天不能換衣服,也不能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有一年春節前天氣特別冷,那時他已經十幾天沒回家了,打電話告訴我說又要去東北。我清楚地記得十幾天前他離開家時隻穿了一條秋褲和一條製服褲,這個季節的東北是非常寒冷的。晚上我躺在溫暖的床上,心裏難過極了,我真的不知道此時他到了東北的什麼地方,他冷不冷。人對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是很難理解其中的含義的,隻有親身經曆過事情本身,才能體會出它的真正含義,才會刻骨銘心。這件事使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牽掛”。
每當我看到了一個警察為了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而受傷甚至犧牲時,好像比別人更多了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在我們家,很少看“警匪片”。看到警察在工作中犧牲的情節或者鏡頭,我會特別難過。那種時候,我的心情特別複雜,本能地會想到那個犧牲了的警察有沒有妻子和兒子,他們以後怎麼生活。有一次,重慶衛視介紹在當地因公犧牲的一個警察的事跡,展示了罪犯用過的凶器,還請來了他的同事。我至今記得那個警察的名字,他叫盧震龍,很年輕,照片上還是一張娃娃臉,充滿了陽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坐在電視機前,我忍不住一個勁兒地流眼淚,就好像犧牲的這個人就是和我朝夕相處的親人一樣。
十幾年來在遇到困難沒有人幫助我或看到別人能經常團聚的時候,也曾為我找了一個沒日沒夜工作的警察而後悔過,我曾經想如果當時找的不是他,也許我的生活就不是這樣。
十幾年來,我也曾經享受過他的職業為我帶來的自豪。我們結婚第二年的“八一”節,醫院裏慰問軍人家屬,給每個軍屬發一把折疊雨傘,這種雨傘在當時很時髦,我也得到了一把。院領導說:“你雖然不是軍屬,但是你愛人的工作性質和軍人也差不多,這是為了鼓勵你對他工作的支持。”十幾年風風雨雨,雖然它不像新的時候那麼漂亮,那麼鮮豔,但是它依然是我最珍惜的。
十幾年生活的磨練使我丈夫從一個學生成長為一個有豐富經驗的公安戰士,也使我從一名隻能拿體溫表、注射器的小護士練成能自己把煤氣罐搬上樓的成熟女人。盡管他沒有做出轟轟烈烈的成績,隻是默默無聞,盡管七歲的兒子仍然不能每天見到他的父親,盡管他的頭上依然留著那條十七針的傷疤。
那種無休止的牽掛已經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個情結或者就是一道風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