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2 / 3)

柳凝真望著那張當年寫下的花箋,心中無限感傷。

“難道他還不明白,這是現實的無奈嗎?並不是我遺忘了過去,而是知道沒有將來。”她幽幽地說道,神情哀傷而絕望。

彼此的身份無法跨越,就算她深深掛念著往事,卻也無力抓住將來。

既然沒有將來,苦苦糾纏又有什麼意義?徒增傷痛罷了——

“六娘——”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哀傷,梅香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但又無從安慰起。

“梅香,”柳凝真拭去淚水,將那張信箋折好,遞還給梅香,“我看過了,替我送還給問陶少爺。”

“六娘——”難道她不想表示些什麼嗎?問陶少爺的最後一封信,也是得到這樣的結果?

明白梅香祈望的眼神,柳凝真深吸一口氣,說道:“轉告他,沒有意義的過去,請他不要再頻頻回顧。”

雖然她心裏並不是這樣的想法,但無論如何,她必須要讓問陶死心。

多希望他可以忘了過去,讓一切沉重的思念由她自己承擔——

“六娘,怎麼這麼……”她的決斷令梅香愕然。

六娘明明對問陶少爺也有著同樣深刻的眷戀,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絕情的話語?她真的不能明白,如果她沒記錯,當年六娘和問陶少爺是最親昵的。

“六娘,您應該知道,這麼說會傷了問陶少爺的心的!”

柳凝真沉默了許久,才道:“難道我還能怎麼說?”

沉重的話語,是他們彼此之間沉重的無奈。

“她真的這麼說?”

小花園裏,梅香一五一十地轉達柳凝真要她轉告的話語。

不出她所料,問陶少爺果然大受打擊,簡直不能相信他所聽到的。

梅香心裏也很難過,但卻知道這種事不能隱瞞。

“奴婢不敢說謊,真的是六娘這麼說來著。”她坦白地回答。

她真的認為他們之間的回憶是沒有意義的嗎?那還深深眷戀著過去的他,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他錯了嗎?從前六娘因他年紀小,總將他當成小孩子一般看待,如今他已經長大成人,卻已經沒有意義了嗎?

見到問陶少爺黯然神傷的模樣,梅香心中不禁一陣不忍。

“問陶少爺,您別這麼難過,依奴婢看,六娘這麼說,也有她的無奈。”雖然明知道這種事情她不應該多事,但梅香還是忍不住說了。

花問陶抬頭看了她一眼,“什麼?”

“論理,奴婢不該說,因為這些話六娘並沒有讓奴婢轉告,但奴婢還是想跟您說一說。”

“她還說了什麼?”

“在六娘剛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六娘哭了。她說,並不是她忘了過去,而是知道沒有將來。她還說,難道您還不明白這是現實的無奈嗎?”梅香照實將她所聽到的話說出來,“問陶少爺,也許六娘之所以不理你,實在是出於無奈罷了,您別太難過。”

“是這樣子的嗎?”

“依奴婢看,六娘也很想念問陶少爺,隻是表麵上不好表現出來。”

花問陶沉吟了一下,轉身離去,“謝謝你,梅香,我不會忘了你的幫忙。”

“等……等一下,問陶少爺。”

“嗯?”他回頭相視,不知道她還有什麼話說。

“雖然奴婢也很希望幫你們的忙,但有一句話,奴婢認為不能不說。”

花問陶深邃的眼眸望了她一會兒,“你說吧。”

梅香手裏絞緊手絹,似乎在凝聚著說出這些話的勇氣。

她知道自己是下人,論理不該管這麼多,但是如果她不說,到時候他們發生什麼事,她會覺得自己也有錯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畏懼,花問陶微微一笑,“你說,沒關係,我不怪你就是。”

其實,看她的神情,他也隱約猜得出她想跟他說些什麼。

有了少爺的保證,梅香就不再猶豫了,她說:“奴婢鬥膽猜想,少爺從小和六娘一起長大,多多少少有些情分是應該的,也許現在問陶少爺還沒忘記當年的情誼,但是……”

“你是不是想說,我現在這樣的行為是不應該的?”花問陶微笑著接過她的話。

“是的,問陶少爺,您應該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合禮法。六娘雖然年輕,但她畢竟……畢竟是老公公的寵妾——您的姨娘。”

這些他都知道,但……

那又如何?如果明知道不應該就能夠忘懷,九年後的今天,他又何必苦苦糾纏呢?

“奴婢擔心,萬一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對您和六娘,都會有很不好的影響,或許您應該試著——”

“如果我能忘記,早就忘記了。”不等對方說完,花問陶幽幽地說道,轉身離去。

夜裏,花問陶獨自在風中徘徊。

他在庭院中已逗留了許久,夜風微微吹亂了他的頭發和衣擺,卻吹不散一腔愁緒。

他一直在想著今日梅香所轉達她聽到柳凝真說的話——

難道他還不明白,這是現實的無奈嗎?並不是我遺忘了過去,而是知道沒有將來——

凝真長久以來這樣對他,難道真的完全是因為無奈嗎?

就算真的是如此,現實的無奈能夠把他們分開,卻絲毫斷絕不了他對凝真的情意,為什麼凝真她這麼快就放棄了呢?

養父叫她不許再跟他在一起,她就真的跟他疏離到這種地步,這算什麼?他們從小的情誼呢?他們之間的約定呢?她都遺忘到哪裏去了?

也許她不想對抗她所謂現實的無奈,但他卻深深地堅持,不會就這麼放開——

他決定要去找六娘。

除非她給他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否則他不會輕易放手。

他往柳凝真的屋子走去,走到半路,在黑暗的回廊上,正巧看到柳凝真從前頭大廳正要回自己的房間。

她的奴婢桂香提著燈籠走在她前方。

花問陶不想受到任何阻撓,知道自己必須尋個法子調走桂香。

他心生一計,隨手拾起一顆小石子,精準地打熄了燈籠中的燭火。

眼前頓時一片黑暗,主仆兩人隻得停下腳步。

“桂香,怎麼了?”她問道。

“六娘,燈籠不知怎的,突然熄掉了。”

“啊,這可怎麼辦呢?離房間還有一大段路呢,今晚又沒有月光——”

“六娘,沒關係,您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回大廳將燭火重新點著了,就可以了。”桂香說道。

“嗯,那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你。”黑暗中隻聽得柳凝真這麼說道。

桂香摸黑往大廳走回去,留下柳凝真一人站在原地。

這樣的情況正合了花問陶的意,他悄悄往柳凝真走近,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他突來的舉動嚇著了柳凝真,她正要放聲驚呼,花問陶眼明手快地伸手捂住她的嘴。

“六娘,是我。”

他的聲音讓柳凝真嚇了一跳,卻也放心了不少。

確定她不會突然尖叫之後,花問陶慢慢地放開大掌,另一手卻仍抓住她的衣袖不放。

“你在這裏做什麼?”柳凝真下意識輕聲問道,不敢驚動其他的人。

“我有話想跟你說。”

柳凝真伸手想扯回自己的衣袖,“我不想聽!”

“六娘——”

“快放開我。”柳凝真轉身背對著他,語音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慌,還是內心深處的激動,“這樣是不對的,我們不應該見麵。你快放開我,要是讓別人看見了——”

“為什麼我們不應該見麵?為什麼你要躲我?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花問陶更加拉緊了她的衣袖,將她拖近他。“你忘了嗎?這是老公公的規定,我們不能違背的——”柳凝真的態度微微軟了下來,清亮的眼中泛出了淚意。

也許他忘了,也許他能毫不在乎,但她卻一刻也不能忘懷那詛咒似的一個命令。

“為什麼養父所規定的,我們就一定要遵守?我們從小是青梅竹馬,我不想就這樣和你分開!”

“你還不懂?問陶,我們彼此都長大了,分開是理所當然的,以我們的身份,本來就不能夠永遠在一起!”

柳凝真情緒激動地想推開他,花問陶鬆開緊捉著她衣袖的手,卻從她身後抱著她。

“為什麼?那我們從小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話,又算什麼!”花問陶雙眼潮紅,卻硬是忍著不願流淚。

他不想哭,哭——是示弱的行為,他絕對不願就這樣放棄,也不會就這樣認輸!他不要——

柳凝真心知掙脫不了他,遂不再掙紮,閉上雙眼任由淚水奔泄。

過了許久,她緩緩睜開雙眼,說道:“你把它忘了吧,就當成是孩提時候的戲言,不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