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食府的前堂大廳內,庖典背著手,冷冷的看著前麵那一大群站得整整齊齊的夥計,不發一言。
百味食府創始至今,已經百年,從未發生過下毒害人的醜事,更何況這回被下毒的還是他的獨女庖如意,這簡直是挑戰他的極限!
冷靜下來,庖典卻又有些無奈,今日執事的有如此多人,不管是廚子還是小廝,幾乎人人都有嫌疑,更何況百味食府如此之大,光是廚子就有二十來人,精通各樣菜式,小廝也有四十多人,這還不算打掃和洗碗的……
看著底下人都在竊竊私語,自家掌櫃的也不知道在深思什麼,來福哀歎了一聲,大聲的咳嗽了幾下,引來眾人的注意後說道,“我想大家都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了,堂堂百味食府竟然會發生下毒害人之事,簡直是可笑之極,當初大家進入百味食府的時候,契紙上就寫得一清二楚,這不得在膳食裏下毒一條更是明令禁止的事情,百味食府自問也對大家不薄……”
來福一家祖祖輩輩皆是百味食府的管事,在百味食府有著極大的威信,上代管家也就是來福的祖父於五年前去世時,來福便從一個小二成為了百味食府除卻掌櫃的之外的第二把手,更何況廚藝好並不代表能管得好一家酒樓,庖典就是非常典型例子,廚藝天下少有人能匹敵,但是卻能把百味食府管理的亂七八糟……若非是來福的祖父與父親,恐怕早沒了今日名滿天下的百味食府。
這時,“投喂”完了庖如意的景連城收拾好碗筷再來到了東廚。
將碗筷仔細清洗幹淨,然後擺回原處,景連城又將自己先前弄亂的那些食材好好清理了一下,這時已是未時【注釋一】,醺暖的日光斑駁,東廚外麵鳥語花香,枝葉葳蕤。
景連城抬頭看向遠方,那裏是帝都的方向,也是他窮盡一生要完成的夢想。
突然,景連城聞到了一絲清香,淡淡的,在日光下氤氳著,他尋著香味找去,在東廚的後麵竟然長著一顆高大的槐樹,粗壯異常,隻怕隨著百味食府也有百年之齡了,而此時這顆槐樹上結滿了皎白的花骨朵兒,風一吹,便帶來一縷縷清香。
四月有槐月之稱,隻因四月槐花香滿園,遍處是槐香,而此時卻是三月初,這棵樹開得可真早了。
景連城心裏詫異,不過還是微笑,“這槐米【注釋二】長得如此好,若結成槐蕊【注釋三】,隻怕真要鬱鬱芬芳醉萬家,浮香一路到天涯了……”【注釋四】
話音剛落,又揚了一陣清風,一大片槐米起起落落,景連城臉上的笑卻是一凝,“槐米……翡翠肘子……”
肺魚若清理不幹淨,便會有一種特殊的腥味,這正是因為肺魚帶有的毒氣味過於腥膻,翡翠肘子裏有了肺魚毒,顏色自然就不鮮亮,畢竟青菜也算是清毒養生之物,菜裏加了毒,青菜的顏色自然好看不了,但是……百味食府這麼多大廚也沒有聞到肺魚毒的腥膻,就是因為加了槐米來掩飾麼……
景連城仔細回想,終於想起那時的卻聞到了一絲清香,現在想來,竟是槐米的香味麼。
而大堂這邊,肺魚毒一事沒有絲毫進展,庖典隻能又將人遣散,宣布百味食府歇業三日,菜裏有毒一事傳出,隻怕百味食府也要大傷元氣,為了此事,來福忙上忙下,四處打點,沒辦法,誰叫他兩個主子一大一小都不是有心機會做生意的呢!
庖如意吃飽喝足睡好之後,就看到自家老爹坐在屏風後麵喝茶,赫然是她先前喝剩下的那半壺荷葉菊花茶。
“爹……”恢複了神智,庖如意依舊害怕自家老爹,立馬乖乖的裝大家閨秀,欠身行了一禮。
庖典冷哼,“怎麼,現在知道自己還是大家閨秀了?”
庖如意尷尬的咧了咧嘴,大眼四處亂轉,“爹……那個景連城呢?”
庖典聞言心情更加惡劣,真是女大不由爹,一個臭小子一頓飯就把她給蠱惑了!自己為她做了近二十年的飯也沒見她感激一句!
看著自家老爹臉色越來越冷,甚至有發青的趨勢,庖如意幹咳一句,道,“爹,那女兒先出去啦……”說完,忙不迭的就往房外走去,順手把門也給關上了。
庖典瞪著自己女兒的背影,良久,歎了一口氣。
沒有誰知道,天下聞名的烹調之聖竟然希望自己的女兒不要嫁給廚藝出眾之人,隻為了不重複當年的悲劇。
庖如意在黃昏的時候於東廚後麵的老槐樹下找到了景連城,那時,有輕輕軟軟的小槐米落於他素色的長衫上,星眸微閉,靜靜看著,也不過就是十六年紀的少年罷了,庖如意不禁想起,自己十六歲的時候還在江南的街上**花娘呢,天天惹得庖父生氣,而這少年就已經懂這麼多東西了麼……
景連城本來正在想如何用肺魚做菜,卻聽到自己身旁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景連城,你也喜歡槐樹麼?”庖如意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坐下,一點都不顧及自己身上及笄時庖父為她訂做的傳說寸縷寸金的古紋雙蝶雲形煙籠千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