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項有意義的計劃,使教授對曆史的洞察力以及對人生各種力量的獨特見解與曆史證據發生關係,已遠超過高估或誤解曆史內在意義的淺薄態度,展現出他自己的立場。這種淺薄態度往往犧牲了對真理毫無偏見的熱情,在本世紀曆史中是極其常見的。

歐肯教授更在曆史主義的諷刺畫中看出對文明的某種威脅。曆史主義一方麵意圖將所有堅實和較崇高的目的引入相對性的漩渦中;另一方麵則有助於許多意圖,這些意圖是想將人類所有發展和業績結合在自然主義與宿命論的因果關係中,以限製、扼殺人類的意誌。可是,與尼口正好形成對比,歐肯教授反對接受永恒主權的道德律束縛,不相信主張權力意誌高傲的個人權利或能力。歐肯教授認為,從自然的表麵強製和曆史因果鎖鏈造成無路可逃的壓迫中要求解放我們人類的,並不是個人或個別存在的超人,而是自覺與宇宙知力相調和而形成的強烈個性,因此這是極富獨立性的存在。

無論在曆史或在個我的存在中,人都擁有較高層次的生命(人生)。這生命並非自然而然產生,是存在自己內部,經由自己而實現;是現實上超越時間,但須在時間顯現中才能出現眼前的精神生活。所有真正的發展皆源於“實存”此一基本原理。人越參與知識生活越能獲得超越時間變遷趨於永恒的力量。這種永恒的生命才是真理的王國,因為受到限製的真理,不算真理。同時,這也是生命力的大統一體,外表看來雖然超越這個世界,但卻在此世中為我們、甚至經由我們,發揮其影響力,這並非乘坐神秘或邏輯的想像之翼,而遁走的觀念性空中樓閣,而是以洋溢的生命力將“非此即彼”帶給我們整個人格的意誌選擇。換言之,就是將高層次生命與低層次生命間不斷的戰鬥帶給人類的意誌選擇。

曆史乃是人類在這戰鬥中勝利與敗北之鏡。換言之,是自由的人性主體應歸於自我決定的戰鬥過程之鏡。因此,沒有一種曆史哲學可以預卜此戰的未來。就以我們當做遺產繼承的文明來說,也不是它本身會繼續存在,而是因為我們進行以精神生活為目標無休無止的個人戰鬥。隻有這種個人戰鬥,才能使對道德與藝術的努力、政治與社會上的工作正當化,獲得支持。

歐肯教授說:“功利主義,不論采取什麼形態,都跟真正的知性文化不能並立,而且相反。任何知識活動如果不以其自身為目的就會墮落。”歐肯教授對藝術大為讚美,至今仍極力提倡,但是對唯美主義卻嚴肅地站在反對立場,他認為唯美主義“會感染那些一味反省、喜愛愉悅的快樂主義者”。“尊敬自己及其作為的藝術不會非難倫理性。最崇高的獨創性藝術家幾乎都不會信奉人生的美學見解。”我們的盧奈保恰是合乎教授心意的詩人,因為“對道德價值的冷漠或傲慢的排他態度與他毫無關係”。隻有孕育了真正豐富知識生活文明的民族,才或多或少對人類有所貢獻;隻有那些為了“轉量為質”,將前途放在永恒生命的啟示,而不放在行使物質力和武器的無謂努力中的民族,才對人類有貢獻。永恒的生命在有限的暫時性存在中經常會繼續成長。

形上學有時會從概念上表現出接近真理和生命的無限王國的事象,歐肯教授並不拒絕這種形而上學,可是,他並沒有完成永恒體係,也不希望這樣做。教授的哲學,就像他自稱為行動的哲學一樣,本來就是各種促使人類進化之力的運用,因此與其說是靜態的,不如說是動態的。我們大概可以把教授看做今日的典範與應需要而出現的“文化哲學家”。

歐肯教授——您的“世界觀”內蘊高遠廣博的理想主義,在您眾多而又廣泛流傳的著作中已強有力地表現出來,瑞典學院把今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您,十分恰當。

瑞典學院滿懷敬意,由衷地向您表達讚賞,並希望您今後的工作產生出更多裨益文化與人性的豐碩成果。

宴席上,哈拉德·雅恩用德語直接向歐肯教授表達慶賀之意。他談到杜林根,更提及德國人文主義的中心——耶拿大學,還談到瑞典改革史和這所大學的關聯。歐肯教授應其要求,熱切地溝述他所探究的理想主義,並向瑞典與瑞典學院表示謝意。

自然主義乎?理想主義乎?

人類曆史中有非常古老又常新的疑問。這類疑問所以非常古老,是因為任何生活方式都會有一個對這疑問的解答;所以常新是因為構成這類生活方式基礎的周圍情況不斷變化,在危機存亡階段,周遭情況一變,幾代以來視為當然的真理就變成了尚未解決的問題,而產生出矛盾與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