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這種新的人類生活來說,眼睛見得到的世界比以前遠為重要,而且重要得幾乎不能相比。不僅在自然與人類曆史的認知上獲得意外拓展,也使人類活動多方麵的發展有了開端。以前,萬物宛如無可避免的命運包圍人類,而現在人卻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在本質上改良萬物,或使之變化。悲慘與困窮、誤解與迷茫均已突破,人類生活流動得更迅速,更安全,更可獲得多方麵的充實感與喜悅。這種人類新生活的核心就是勞動。所謂勞動是指獲取對象物,使它符合人類目的而形成的行為。勞動,古已有之,到近代更顯得重要,因為近代的勞動巳跟往昔不同,與個人的能力和目的無涉,而且因為勞動本身自成關係,甚至脫離人而獨立。學問與技術如此,政治與社會的活動亦然。人已成為一個大勞動體中的一員或一環,必須絕對遵從這大勞動體的要求。因此,為了讓個人服從,整體乃獲得大勢力。時代越往前推移,勢力越大,就越須共同活動。這是一種不斷前進,否定任何決定性界限的活動,因為物與力的相擊不斷產生新的可能性,不斷開拓嶄新的前途。於是,人類歡欣鼓舞,充滿引以為榮的自信。在自我領域內形成剛強、明確、有目的意識的生活,而且可以避免宗教與形而上學的一切糾紛。這種生活剛好是歌德下麵這句詩的表現:
穩穩站住,觀看四周,有能力的人在此世並不沉默。
可是,如果不能給予自己統禦這種生活的中心,並從這中心統合地形成一個範疇,就不可能有結果。不過,就像巳由經驗獲得證明一樣,這中心點應該可以在各種不同的場所找到。尤其他和環繞我們四周大自然的關係,或和我們自己(亦即人性本質)的關係,是不是會成為我們生活的核心,更是問題所在。運動常因如何決定此一問題而分裂,產生出各不相同的生活潮流,甚或產生出整合式生活體係的嚐試。現在,先考察一下把人與自然的關係視為人類生活基準的體係。
自然主義的生活體係
一切附屬於自然形象的靈性生命被剝奪,並借此以顯化固有的自然形態以前,自然主義的生活體係即使成立也不會十分明顯。這種現象乃起源於近世初期。反對一切宗教與思辨解釋,意欲掌握自然的原有事實,乃成研究的主要目的。因此,一切內在性質和一切有靈性的作用都被視為虛假而且疏離了自然。自然成為沒有靈性的物質運動的領域;屬於這領域的一切事物皆蒙上單純普遍的形式,遵從不可侵犯的法則,毫不顧忌人類的幸福,從自己的必然性中成長。一開始,這種將自然界視為實有整體,並從自然科學觀點組合一切學問的傾向就很強烈。培根(1561—1626)老早就把自然科學稱為是“偉大的母親”,一切認知的根源。這種傾向日益擴展,各種自然概念不斷浸透到所有領域。現在,很多人都從自然出發,創製萬有的形象,將“自然科學的世界觀”稱為世界觀的本身。然而’自然為了擴大成為萬有,必須把人類吸向自己,把人類完全納入自己的領域。可是,隻要有一種難以彌補的空隙存在,以釹無法從自然中分辨人的起源與本質,自然就不可能擴大成為萬有。自然科學極力否定這種空隙,指出更多結合人與自然的線索。自然科學還獲得現代進化論之助,相信兩者可以完全一致。
可是,如果人完全隸屬於自然,人的生活方式就必須完全順應自然,而且勢必把維持並增進這種生活視為最主要的任務。這樣一來,過去傳統生活中,若有與此見解矛盾者,即需全部加以舍棄。人性中凡與自然相同的即成為他的本質核心,並決定其生活特質。自然與個別的要素遂並立出現,這些要素彼此形成繁富多樣的關係,而且每一關係都自我主張。因此這充其量隻是烏合之眾式的結合,並沒有源自一個整體的推動力。既沒有心靈生活的獨立,也缺乏特有的目的。一切心靈生活甚至都為自然性自我保存而存在,自然之中,事件常以純粹事實的形式發展,毫無超乎這種單純現象的意義。所有的批評、評價都被排拒,也無善惡之分,所謂區別充其量隻是力之多寡而已。
若將這種存在狀態轉移到人類生活,過去的生活狀況難免要經曆完全的變革。過去,人類生活中所有自然傾向都要受到壓製,或被忽視,甚至成為被攻擊的目標。因此,這種傾向不能自由發展,不能互相結合。可是,現在,它已自由發展,又互相結合,這是從本質上更新整體的景象。現在,心靈活動受身體條件的製約、自然本能與天賦自我保存的基力、生存鬥爭帶來的覺醒與前進、盲目而無目的的事實性的大為擴張,這些對人的領域也大大發揮了作用。上述因素聚在一起共同行動,便產生出在精神勞動上也刻有這種特性的獨特生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