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偉大的思想。能夠懷有這種思想的人,才可說是天才的發明家。然而,他顯然沒有他那時代流行的幻想。19世紀,在機器的發明上展現了驚人飛躍的進步,因而人們都非常相信,這些發明會因物質結果的單純累積而提高人類的道德水準。但是,經驗已曰益顯明地表現:社會生活的道德改善並沒有從社會設施的發展中自動產生;物質手段的擴大雖使人類得以自由,卻不能帶來與之相應的精神努力,反而引起了各種危機。我們創造出的機器是人工的器官。這種器官加在我們的自然器官上,使之更擴大,因而也使人類的身體趨於強大。要不斷填滿這身體,並對身體的所有運動加以局限,靈魂就必須膨脹;否則均衡會受威脅,不久便會出現極其嚴重的難題——政治社會問題。這些問題隻表現了人類靈魂和人類身體間的不均衡,因為靈魂仍維持原有狀態,身體卻特別強大。現在隻舉例而論:以前相信,蒸汽與電氣的應用會縮短距離,使各國國民在道德上自動接近,但目前我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對立不僅沒有清除,精神的進步和以博愛為目標的更大努力也沒有達成,反而有惡化之虞。因此,使靈魂互相接近,才是一個從國際主義性格和理想主義靈魂組成的基金會必然的目標。在這種計劃下,整個文明世界看來已從純粹的知性觀點構成惟一的精神共和國。這就是“諾貝爾基金會”。
瑞典是擁有高度知性的國家;瑞典國民也極其關心道德問題,已感覺到其它所有問題皆依附於此,至少比他人先了解政治問題即是教育問題。諾貝爾基金會設在這樣的國家,在這樣的國民中籌建、完成,實在不值得驚異。
越深究諾貝爾基金會的意義,它的有用性就顯得越大。跟我一樣,大家似乎都不了解這點。在各位聲名顯赫的先生之前,我應該特別指出這點。最後,如開頭所說,我要重申最深沉的謝意。
生命進化的曆史雖然尚未臻於完全,卻已告訴我們:知性(intelligence)是沿著由脊椎動物係列上升到人類的路線,不斷進步才形成的。這曆史已經顯示出理解能力乃附麗於行動能力;生物的意識已日益明確、複雜、柔軟地適應生物所背負的生存條件。由此大致可得一個結論:從狹義來說,知性的主要任務是盡力使我們的身體完全適應環境,以表現外界事物間的關係,亦即思考物質。其實,這是本論文的結論之一。如後所見,人的知性被安置在無生命的事物之中,就會有一種安適感,尤其在固體中尋覓到行動支點和產業勞動手段時,更會有這種安適感。我們的概念是模擬固體而成;邏輯更是固體的邏輯。因此,我們的知性也精通幾何學。在幾何學裏,邏輯思考和無生命物質的親近性已顯露出來。而且,在知性與經驗輕輕碰觸之後,知性隻要依循自己固有的運動,就能一再地從發現走向發現,經驗也會隨後而來,將自己正當化。
由此似乎又可以得到一個結論,我們的思考采取純粹的邏輯形式時,似乎無法表現生命的真正本性——進化運動的深邃意義。思考是生命在特定環境中向特定事物發揮作用時創生的,所以思考隻是生命的一種表現或一種麵貌,然而,思考為什麼不能涵蓋生命?思考是進化運動在其運動過程中沉澱下來的,為什麼不能適合進化運動本身?如果承認這一些,那就等於說,部分等於全體,結果可以把原因吸入己體內,棄置海濱的小石已描繪出把它衝到海邊的波浪形狀。其實,我們已經深切地感覺到,在思考範疇中,無論是一、多、機械性因果關係和知性的目的性,都不能切合生命的事象。個體由何而來,由何而逝?生物是一還是多?是許多細胞聚合為有機體,還是有機體分裂而為細胞?誰敢斷言?我們即使想把生物納入手邊的各類籠框,也是白費氣力。所有的籠框都會發出吱軋聲。對於我們想放進去的生物來說,這些籠框實在太擠又太牢了。我們的推理在無生命的事物中繞動時,充滿著自信,但是一到新地方就會覺得局促難安。如果要我們舉出生物學中一個全憑推理而獲得的發現,一定非常為難。當實驗顯示生命如何活動以獲取一個結果的時候,我們大抵會發覺:生命的活動方式決非想象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