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思考創造時,將之分為被創造者與創造者,其內涵便難免曖昧不清。但我們有這樣思考的習慣,知性也不能不如此。在下一章會提出這種錯覺的起源。這種錯覺對知性而言是很自然的,因為知性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功能,與其說是為表現行為與變化,不如說是為表現事物與狀態才產生。事物和狀態是從我們的精神觀看轉化所得的景象,其中沒有事物,隻有行動。更細密地說,隻要想想我們居住的世界就可以明白。緊密結合的整體自動受到製約的進化,屬於解體的行動。生命從整體中切取的意外形態可以自我發展成意想不到的運動,這種形態即表現日益形成的行動。其它世界也類似我們的世界,事物在其中也會經過同樣的曆程,我們可以這樣相信。我也知道這些世界並不是同時形成的,因為如觀測所示,今天還有許多星雲處於濃縮的途中。無論行動已日趨解體或意欲恢複原狀,若到處都有同樣的行動發生,為了表現這種概然性的相似,我就會說許多世界從一個中心湧出,一如火箭從巨大的煙火中飛出一般——其實,我已把這中心視為一種連續性的湧現,而非一個事物。如此定義,神並未創造什麼。神是不斷湧現生命,是行動,是自由。這樣看來,創造亦非神秘。我們一自由行動,便在自我中體驗了創造。新事物能附加在現存事物上,確實荒謬,因為事物是從我們知性的凝結作用中產生的;除了知性構成的事物之外,事物並不存在。因此若說事物創造了自己,無異是說知性所為已趨出自己所能為的範圍——這是自我矛盾的說法,是空虛無益的表現。若說行動一麵前進一麵擴張,並且隨自己的進程而創造,那這種現象我們就可在凝視行動中的自己時加以確認。知性於某一瞬間把這種流動立即切斷,借以構成事物。比較這些片斷,一般認為神秘的東西,若與源流發生關係,即可顯化,不僅如此,就是創造活動的各種樣態,若限定在生物形態的組織活動中,從這角度來看,也極其單純。麵對有機體的複雜性和這複雜性所假定的紛繁無比的分析與綜合,我們的知性勢必狼狽而退。物理化學力量單純的玩笑,能產生出這種靈異奇妙的作用,著實難以相信。即使有一種深遠的知識活動其間,這種沒有素材的形態竟然會影響沒有形態的素材,如何解釋得通?這難題乃源於我們從靜態觀點表現物質的粒子,認為這些粒子已完全形成,彼此並排在一起……這難題同時也來自我們從靜態觀點表現以巧妙有機組織粉飾這些粒子的外在原因。其實,生命是運動,物質性是與此相反的運動。這兩種運動都很單純。形成一個世界的物質是不可分的流動,但貫通物質,於其中切取生物的生命也是不可分的。在這兩個流動中,第二個流動與第一個流動相反,但第一個流動(生命)從第二個流動(物質)卻有所得。結果,這兩個流動之間產生出一個共存形態。這就是有機組織。從我們的感覺與知性看來,這有機組織的各部分在時空中采取了完全獨立的形態。單純的躍動曆經數代使個體與個體結合,使種屬與種屬結合,然後使整個生物係列形成惟一的大浪濤,而這大浪濤則在物質上流動。可是,我們不僅忽略這躍動,也把各個體看成一個集合體,看成分子的集合體、事實的集合體。其原因可見於我們的知性結構。我們的知性是為從外向物質發揮作用才成立,而且為了在實體(沒alM)的流動中瞬間切斷,也隻能如此。這些片段各有其固定性,才會無限分解。知性隻承認有機體中彼此孤立的部分,才在兩種解釋體係中選取一種。這兩種體係,其一是把複雜無比(從而巧妙無比)的有機組織當做偶然的集合;其二則認為有機組織因外力不可解的作用而集聚。但這種複雜性是知性所為的結果,這種不可解也同樣是知性所為的結果。而且,知性隻掌握既成者,是由外觀看的作用。所以我們不要以知性的眼光觀看,要以精神觀看。換言之,我們要以行動力內含的直觀能力觀看,而這直觀能力是從意誌轉向自己時湧現出來的。一切都要回歸到運動,轉化為運動。知性將進行中的活動看成固定,再根據這意象向我們顯示紛繁無比的部分和無限巧妙的秩序。但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單純的過程、一個穿越解體的同一行動而逐漸形成的行動,仿佛看到火箭穿過煙火消逝時最後落下的燃殼所開辟的道路一樣。
正文 第37章 創造進化論(26)(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