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哲學及其轉化概念: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

“理念”的字源是“艾德斯”(eidoS)。艾德斯一詞有三種意義:即(1)性質;(2)形象或本質;進行中行為的目標或構想,亦即假定已完成的行為之素描。這三個觀點分別是形容詞、名詞、動詞的觀點,與語言的三個本質範疇相對應。從剛才的解釋可知,我們可以把艾德斯譯為“景象”,甚至可以譯為“瞬間”,而且應該這樣譯,因為艾德斯是攝取事物不安定性的安定景象。換言之,艾德斯是轉化的瞬間性質;是發展的瞬間形態;是平均形態的本質。而在這平均形態上下有它變形的其它形態。總之,這是給進行中行為賦予活力的構想;亦如前所示,隻是進行中行為的先行素描。因此,將事物還原為理念,意即將轉化分解為主要的瞬間。這些瞬間,從假設看來,已逃離時間法則,是摘自永恒的形式。換言之,知性的電影式機構運用到實體解析時,我們便向理念哲學趨進。

我們把不動的理念埋於動態實體之下,一定會產生所有的自然學、宇宙論和神學。就先看看這一點,我們不想以短短數頁簡述希臘哲學這樣複雜廣泛的哲學。前文描述知性的電影式機構,因此最重要的就是顯示這機構的作用如何表現實體。這種表現已見諸古代哲學。從柏拉圖經亞裏士多德(亦部分經由斯多噶派)到普洛提諾斯所展開的學說大都沒有偶發、沒有偶然、也沒有哲學家的空想。所描述的主要內容是:體係的知性將萬有流轉攝成照片,再經由這些照片觀察萬有流轉,這時此一轉化如何映照在體係的知性之眼中。今天,我們仍以希臘人的方式從事哲學工作。隻要我們相信思考的電影式本能,無需再去認知,也可以得到希臘人的一般結論。

如前所述,運動遠超過動體配得的繼起位置;轉化遠超過輪流通過的形態;形態的發展也超過逐次實現的形態。因此,哲學可以從前者的各項引出後者的各項,但不能從後者引出前者。思辨必須從前者出發。知性則使兩者的順序顛倒。就這點而言,古代哲學的做法與知性同。因此,古代哲學置身於不動中,隻擁有理念,但其中仍含有轉化,這是事實。起初僅立不變性,接著從中產出變化,有此可能嗎?除了理念之外別無其它積極之物存在,所以縱使有所附加也不會產生變化。由此粒’因為不變減低其性質’才產生變化。古代哲學的根底必有這種要求。不動體比動體含蘊更多。我們依減低或衰弱之道從不變性走向轉化。

由此觀之,必須在理念上附加消極或零,才能得到變化。柏拉圖的“非存在”、亞裏士多德的“質料”,正是這種附加物——這是形上學的零。數學上的零跟一結合,同樣,形上學的零則與理念結合,這樣就可以使理念在時空中繁殖。不動而單一的理念,因零的作用而發生曲折,成為無限傳播的運動。從權利上來說,隻有不動的理念存在,這些理念已緊密結合。在事實上,質料已出現,把空虛加在理念上,使普遍的轉化立時展現。質料是不能把捉的空無;潛入理念之間創出無邊的動搖和永遠的不安定。這就像一抹疑念潛入兩個相愛者的心魂一樣。質料嚐試把不動的理念拉下,以期獲得事物的永恒之流。理念或形象若彼此結合即表現出“存在”的理論平衡,所以在這意義上,理念是知性實體的全體,亦即真理的全體。感覺實體則是以這平衡點為中心無限持續的振動。

由此遂經理念的整體哲學而出現一種持續概念,也出現一種時間與永恒關係的概念。對置身轉化中的人來說,持續已顯現為事物的生命,基本的實體。這時,形象已被精神孤立,被收納在概念中,成為攝取變化實體的照片。形象是沿著持續之流摘取的瞬間。剪斷結合瞬間與時間之線,形象就不再持續。形象容易和自己的定義混同,亦即和人為的重構混同,所謂人為的重構就是形象的知性同值物——象征表現。這樣說來,形象已進入永恒世界。可是,形象所具的永恒性已跟形象的非實體性合而為——反之,如果我們用電影方法處理轉化,形象即非攝取變化的照片,而是變化的構成要素,展現出轉化中的所有積極物。永恒性已非以抽在時間上空飛翔的抽象物,卻以實體形成時間的基礎。這就是形象或理念哲學的態度。這種態度已在永恒和時間之間建立起類似金幣和銅錢的關係——銅錢價值太低,即使不停付款,借款也不易付清。要是金幣,一下子就可付清。柏拉圖用壯美的語言表現了這種現象。他說,神不能使世界永恒,所以把時間賦給世界,時間是“永恒性的動態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