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如果我們把形象看成精神攝取轉化的連續快照,形象就會依存於表現此一連續性的精神,而且沒有獨立的存在;充其量隻能說這些理念是理想的。但我們現在已站在相反的假設上,因此,理念本身必須獨立自存。古代哲學一直都不能避免這種結論。柏拉圖把它公式化。亞裏士多德本想逃避,亦不得免。運動是從不動的下降產生,所以除非現實的不動性存在,否則運動不存在,從而感性的世界也不存在。於是,亞裏士多德自始即認為理念不會獨立存在,但是依然不能從理念奪去獨立的存在,因而把各種理念壓縮成一團,而在自然世界的上方設一“形象”,所以這是形象的形象、理念的理念。甚或借其表現而言,這是思考的思考。此即亞裏士多德之神——這是必然不動的,與世上發生的事沒有關聯,因為這隻是把一切概念統合在一個概念裏。當然,繁複多樣的概念不能原樣地存在神的統一中。要在亞裏士多德之神的內部尋找柏拉圖的理念,是沒有用的。隻要想象亞裏士多德的神會自我折射,或者想象此神會傾身趨向世界,那潛藏在神之本質統一中的柏拉圖理念群就會從此神流淚而出,就像光來自太陽,太陽卻不包含光一樣。柏拉圖理念從亞裏士多德之神流出的可能性,在亞裏士多德哲學中巳由能動知性來象征。換言之,被稱為poietikos(能動)的UQS(現在性)雖然是人類知性的本質,卻不能由意識得知uapoietikos是整體的“知識”,可一舉而奠定。意識和論證的知性卻命中注定要費盡心力才能稍加建構。由此觀之,在我們心中,甚或在我們背後已存在著亞曆山大派哲學家所說的神之可能直觀。這種直觀經常是潛在的,絕對無法由意識的知性現實化。在這種直觀中,我們會看見神已展現為各種理念。“創造一切”即此直觀。“不動而動者”對天體運行與事物之流所扮演的角色,已由此直觀在時間內活動的論證式知性中一肩挑起。
由此可知,理念的哲學內含有一種獨特的因果觀。為回歸事物的根源,極力追究知性的自然運動時,每個人都可抵達這因果概念,所以充分究明此一概念,最為重要。其實,古代哲學家並沒有把這概念明白公式化,隻從中引出種種結論。整體而言,他們並未提示此一概念,隻不過向我們展示了根據這概念而來的種種觀點。他們有時說,第一動者向全世界發揮作用的是引力;有時又說是衝力。這兩種觀點可見諸亞裏士多德。他認為宇宙運動是事物趨向神之完整性的憧憬,因而也是趨向於神的上升;可是在別的地方,他卻說,這是神和第一天球接觸的結果,所以是由神向事物的下降。亞曆山大派哲學家論及進與退時,大體是遵從亞裏士多德這兩種指示,即一切皆由第一原理出發,一切皆求同歸於此。可是,這兩種神的因果觀,隻有在讓它們歸結到別的第三種因果觀時,才能合而為一。回到第三種因果觀,我們才能了解,萬物為何在時空中運動,因何意義而存在?同時也可以了解:為何有時空,為何有運動,為何有萬物?
由柏拉圖進展到普洛提諾斯,這因果觀才逐漸從希臘哲學家的推論中明顯浮現出來。我們可把這因果觀化約為如下之公式:所謂肯定一個實體就是同時肯定這實體與純粹空無間的所有中間階段之實體。這原理用數字表現就非常明顯。我們肯定10時,不能不肯定9、8、7……等10與0的中間所有數目。在此,我們的精神自然而然由量的領域移至質的領域。假設有一個完全性,則有一邊以這完全性為極,另一邊以我們所欲把握的空無為極的連續下降的所有中間階段。現在假若肯定亞裏士多德的神,則此為思考之思考,亦即畫成圓圈的思考,此一思考借瞬間或永恒的循環過程,從主體轉化為客體,從客體轉化為主體。在另一端,空無自動肯定自己,而得此二極,則兩者之間亦同樣為既有。因此,從神的完全性下降到“絕對空無”的存在所有階段,必隨神的肯定而自動成立。
知性的自然傾向
現在從上到下探索一下此中間階段。首先,隻要第一原理稍微減低,存在即落入時空中。可是,表現此最早減低的持續與廣延已非常接近神的非廣延性與永恒性。所以,我們必須認為神之原理的第一次降階是自轉的球體,這球體已利用自己的圓環運動的恒久性來模仿神之思考的圓環永恒性。進而,這球體既不為任何物所涵蓋,也不改變場所,所以這是創造自已場所的球體,因而也是創造普遍場所的球體。再者,此一球體的運動乃是其它一切運動的準繩,所以它是創造自己持續的球體,從而也是創造普遍持續的球體。接著,完全程度慢慢減少,終於到了我們這個世界。在這世界,發生、成長、死滅的循環,僅最後一次彎曲地模仿根源性的圓環。這樣解釋時,神與世界的因果關係,從下界(人的世界)觀之,是引力;從天界觀之,是衝力或接觸作用,因為第一“天”一麵進行圓環運動,一麵模仿神;而此模仿是接受形象。因此不管從哪方麵看,神既可視為動力因,亦可視為目的因。但這兩種因果關係都不是決定性的因果關係。真正的關係見於方程式的兩邊,等號的左邊隻由一項組成,右邊則由無數項的和組成。這也可以說是金帀和銅幣的關係,因為金幣一提出,等值的無數銅幣便自動展現。亞裏士多德雖然證明“不動而動”的第一動者的必然性,但不以事物的運動必有起點為根據,徑自假定運動無始無終。這現象實可如上理解。運動所以存在,易言之,所以支付銅幣,是因為可兌換金幣。而且銅錢的集計決非從何時開始,而是無限持續,因為在實質上相當此集計額的惟——項是永恒。要有運動的恒常性,必須獲不動的永恒性支持,並以無始無終的連鎖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