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古代哲學有關變化與持續的觀點。近代哲學曾一再想改變這觀念,尤其在早期,更是如此。但是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卻把知性帶回它的自然動向,把近代形上學帶回希臘形上學的普通結論。我們想要了解的就是最後這一點。為此,我們必須知道:我們的機械論哲學用哪一種看不見的絲線跟古代的理念哲學相連,又如何響應我們的知性要求,尤其是實踐性的要求。
近代科學中的轉化
近代科學亦與古代科學一樣,遵從電影手法,除此而外則一無所知。所有科學均受此法則束縛。其實,以記號取代對象,再運作記號,是科學的本質。這些記號和語言的記號不同,精密度較大,而且效果更高。然而,這些記號仍然要受記號的普遍條件束縛,這條件是指把實體的固定麵記錄在某決定性的形態上。要考察運動,精神就須不斷展開新的努力。記號以人為的構成取代事物的連續動勢,為的是讓我們免於此一努力。人為的構成在實踐上等於事物的連續動勢;而且有易於操作的優點。這種做法暫且不言,僅考察其結果。科學的本質目的是什麼?是增加我們對事物的影響力。科學在形式上是思辨的,對其直接目的並不關心。換言之,我們可以依科學的希望長期貸款給它,歸還期限不管拖得多長,我們的辛勞必有所獲。由此看來,科學的目標經常是實踐的效用。即使沉迷於理論,科學仍然不能不使其步伐合於實踐的一般形態。無論升得多高,科學終會再落到行動領域內,立即用自己的腳站得穩穩。要科學的步調與行動的步調絕對不同,那是不可能的。如前所述,行動須沿踏腳石跳躍前進。所謂行動是指使自己重新適應。以此觀之,所謂認知,亦即所謂為行動而預知,是指從一處境向另一處境前進,從一配列向另一配列趨進。科學可以考察彼此愈發接近的這些新配列。這樣科學會增加孤立的瞬間數。但是,科學仍然不停地使瞬間孤立。至於瞬間與瞬間之間會發生什麼,科學和普通的知性、感覺、語言一樣,毫不關心。科學所注意的不是中間,而是兩端。因此電影手法在我們的科學中更有效力,一如它在古代科學中的效力一樣。
那末,近代科學與古代科學有何差異?如前所述,古代人將物理秩序歸於生命秩序,亦即將法則歸於類;而近代人卻想使類化為法則。不過,從另一角度考察這差異,極為重要。其實,這隻是的一角度的轉換。這兩種科學對變化的態度有何差異?我們可將之公式化如下古代科學相信注意對象的珍貴瞬間時才得充分認識此對象,近代科學則在任一瞬間考察對象。
例如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的形象或理念即與事物曆史的珍貴或顯著瞬間相對應——更普遍地說,即與語言所固定的瞬間相對應。如生物的幼年期或老年期一樣,形象或理念被認為會顯示一個時期的特征,並表現這時期的精髓。這時期的其它部分則由一形象移至另一形象,而不受重視。試以落體為例,他們總體掌握落體的特征時,即相信已充分顯明了事實。他們說,這是到下方的運動,是指向中心的傾向;是一個物體離開自己所屬的大地時,意欲同歸原來場所的自然運動。因此,他們注意到終極或頂蜂(telos,akme),並以本質的瞬間顯示。這瞬間是語言為表現整體現象指定的,但對科學而言,也是以顯示整體現象的特征。在亞裏士多德的自然學中,投到空中的物體和自由落體的運動,已為高和低、自發移動和強製、固有場所和暫時場所等概念所限定。但是,伽利略認為,本質的瞬間或珍貴的瞬間都不存在。研究落體,即是在其進行的任一瞬間考察這落體。重力科學就是在任一時點上決定空間內物體位置的科學。為此,科學當然需要與語言記號完全不同的精密記號。
以此觀之,我們的物理學和古人的物理學完全不同,這是因為我們的物理學已對時間進行無限的分解。對古代人來說,我們的自然知覺與語言已截取了繼起的事實,這些事實都分別顯示其個別性,時間即與此相呼應,含有與截取數相同的不可分的時期。因此,從他們眼中看來,這些事實都隻能有總體的定義或記述。如果記述一件事實,卻需於其中區別許多層麵,則此事實並非隻是一個事實,而是有許多事實,並非隻有一個時期,而是有許多不可分的時期。可是,一般認為,時間可以分割為若幹固定的時期。由於類似青春期的實體發生顯然的危機,或者因為新形態明顯展現,精神才強迫作此分割。反之,喀卜勒和伽利略認為,時間不能依充滿時間的物質做客觀的分割。時間沒有自然的分節。我們可以任意分割時間,而且必須如此。所有的瞬間都同一價值。沒有一個瞬間有權代表或支配其它瞬間。因此,在我們能決定某一變化在任意瞬間的進展狀態時,我們才能認知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