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結論而言,我們的科學所以與古代科學不同,不僅因為我們的科學在探索法則,也不僅因為這法則表現了大小(量)相互間的關係;我們還應該加上時間,因為時間可以使原有的大小和其它大小發生關係。換言之,近代科學更應該熱切地以時間為獨立變量來界說。但是,什麼樣的時間才是問題呢!

我們前麵已經說過,不過仍可以再重複說一說,物質的科學與日常認識一樣向前發展。物質科學使日常認識趨於完善、精密、擴大,但工作的方向則與日常認識相同,活動的裝置亦無不同。以此觀之,如果日常的認識因從屬於電影手法,以致放棄動態地追求轉化,物質的科學也一定會同樣放棄。物質的科學確實在自己考察的時間段落中,區別許多瞬間。所注意的段落不管多少,這科學都會給我們再細分的權利。這和注意本質瞬間的古代科學不同,物質科學會平等地注意任一瞬間。可是,它所考察的依然是瞬間,是潛在的靜止點,要言之,是各種不動性。也可以這樣說,把時間看成潮流,換言之,把時間看成存在的動性時,這種狀況下的真正時間勢必從科學的認識中逃逸而去。我們已在過去著作中指出了這點。在本書第一章也曾論及。為免誤解,最後必須再回到這一點上。

關於時間的兩個觀念

實證科學論及時間時,所參考的是某運動體T在軌道上行走時的運動。這運動已由實證科學選作時間的代表;從定義來說,即是等速。從這運動體的起點T。起算,把它的軌道分為相等的部分;而把這些分割的點稱為T,、T2、T3……運動體在它通過的線上之點T,、凡、乃……時,時間以1、2、3……等單位流過。於是,考察宇宙在某時間的終點狀態,即是調査運動體T在軌道上的T7點時,宇宙變成什麼樣子。可是,時間之流以及時間對意識的影響在此則不論,因為所考慮的是時間之流上的點T,、乃、T3……決不論及流動本身。我們可以盡量把所考慮的時間縮小,也就是說可以盡量把相鄰的兩點Tn,和Tn,的間隔分割。我們所處理的依然是點,隻是點而已。對於動體T的運動,我們所掌握是軌道上的點。對於宇宙其它所有點的運動,我們也隻掌握這些點在自己軌道上的位置。對於動體T在T,、T2、T3……這些分割點上的每一潛在停止,我們可以讓它們和其它所有動體通過點上的潛在停止相對應。一個運動或者其它變化需要時間t,其意是說把這種對應記錄到t。所以,我們隻計算同時性,而不注意由一方到他方的流動,證據是我們在意識的照覽下可以隨便改變宇宙的流速。這種意識獨立於此一流動,並憑借它對變化的質感來認知流速的變化。T的運動若參與這變化,我就不能對自己的方程式及方程式所顯現的數加以任何改變。

再往前進,假若這流速無限大,勢必有如本書最初幾頁所說,動體T的軌道將一舉而成;物質世界過去、現在、未來的整個曆史也將在空間中瞬間展開。與先前相同的數學對應,勢必存在於扇形展開的世界曆史瞬間和定義上稱為“時間之流”的線上分割點T,,T2、T3……之間。由科學看來,其中並無任何變化。時間即使如此在空間中展開,繼起即使並列成排,科學對自己的主張也不會絲毫改變,因為科學並不考慮繼起的特殊性和時間的流動性。繼起和持續雖有一些東西可以打動我們的意識,但科學沒有任何記號可以表現它。河上所架的橋不會依附橋拱下流動的水,同樣,科學也不會讓自己適應動態轉化。

盡管如此,繼起依然存在。我仍然意識到它。這是事實。物理過程在我眼前展開時,其速之快慢並不依存於我的知覺和稟賦。對物理學家來說,最重要的是過程填滿持續的單位數。他們對單位不必掛心。因此,世界的繼起狀態即使一舉而在空間中展開,物理學也不會因此遭到任何變化,物理學家仍會不停地談論時間。對我們的意識來說,重要的是這些單位,因為我們不計算間隔的兩極,隻感受間隔而生。我們把這些間隔當做有限的間隔來意識。茲以糖水為例。我為什麼必須等待沙糖溶化?這現象的持續對物理學家來說是相對的,因為持續可還原為定數的時間單位,單位本身可以任意取代;可是對我的意識來說,這持續是絕對的,因為這持續和嚴密限定、某種程度的期待相符。這限定由何而來?什麼東西讓我必須等待?我為什麼要在這種受迫而又莫可奈何的漫長心理持續中等待呢?如果繼起隻與單純的並列區分,並無任何現實效應,又如果時間是一種力量,宇宙為什麼要以我的意識認為真正絕對的速度展開繼起狀態?這速度為什麼是特定的速度,而非其它任意的速度?為什麼不是無限的速度?為什麼不能像電影膠片那樣,一切都可一舉而得呢?越深究,我會越覺得:未來不是與現在並列而得,是繼現在之後而起,因為未來並非已在現在瞬間完全決定;而且,繼起所占的時間與數完全不同,對盤踞其中的意識具有絕對的價值和絕對的現實性,因為時間不是在一杯糖水這種人為孤立的各種係列中,而是在包含這些係列的具體性整體中不斷創造不可預見之新物。這種持續不能說是物質本身的事實,而是“生命一的持續,生命則不斷促使物質逆轉。這兩種運動彼此仍有連帶關係。總之,宇宙的持續應與宇宙中所能發生的創造範圍合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