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聚集拚圖碎片重組成一幅畫時,越練習就可以拚得越快。拚成圖,原本瞬間可成。孩子走出玩具室打開盒子,就知道可以拚成。所以,這運作不需要時間。豈止如此,在理論上,這運作就不需要任何時間,因為圖已經畫好,隻要重組重排就行—這種作業在假定上可以越來越快,而且無限的快,最後甚至瞬間可成。但是,藝術家是從靈魂深處擬出畫意,再加以創造,所以時間不是附帶。這不是不必改善內容、可拉長縮短的間隔。藝術家創作的持續已形成創作上不可或缺的構成部分。縮短或延長這持續,不僅會使填滿此持續的心理發展發生變化,同時也會使持續成熟的創作發生變化。創作的時間已與創作本身合而為一。這是思考越成形體越會變化的進步。總之,這是生命過程,與某觀念的成熟相類似。
畫家麵對畫布,顏料排在調色板上,模特兒擺好姿勢。我們看到這一切,也知道畫家的手法。我捫能預見畫布上會表現些什麼呢?我們已掌握住問題的要素。我們由抽象知識已經知道問題如何解決,因為這肖像一定跟模特兒和畫家酷似。可是,具體的答案常伴隨有不能預見的“全非”在內,而此“全非”則為藝術作品的整體。消耗時間的就是這個“全非”。它依質料的空無自動將自我創造成形態。形態的產生與展現是在不能縮小的持續中擴延。這持續已跟形態的產生和展現成為一體。自然的作品也一樣。自然作品中,一般視為創新的,皆從進步或繼起這類內在推動力產生。這推動力給繼起固有的力量,或從繼起中獲得一切力量。總而言之,這推動力使繼起或時間裏的連續性互相滲透不能還原於空間中的瞬間並列。因此,想在物質宇宙的現在狀態看出生命形態的未來,想一舉展開生命形態的未來曆史,都是荒謬的。可是,要破除這種荒謬相當不容易。因為我們的記憶已養成一種習慣,常把交替知覺的各項並列在觀念的空間中,也常用並列的形式表現過去的繼起現象。記憶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過去已經被創造,屬於死物,不屬於創造和生命。未來的繼起勢必成為巳經過去的繼起。因此,我們會這樣告訴自己:未來的持續可用處理過去持續的方法處理,未來的持續會從現在開始展開,未來已經繪在畫布上,成了卷軸。當然,這是錯覺;是無法根除的自然性錯覺:隻要有人類精神,這錯覺就會延續下去。
時間是創作,否則時間便是“全非”。然而,物理學受電影手法束縛,不能把創作——時間考慮在內。物理學隻計算構成時間的事件和動體T在軌道上各位置之間的同時性。整體每一瞬間都會披上新形態,並傳達部分新形態給事件。物理學卻使事件脫離整體。物理學在抽象狀態中考察事件,仿佛事件是在活生生的整體之外,亦即在以空間展開的時間之中。事件或事件體係如此孤立以後,仍未變形,物理學才提出這些來處理,因為隻有這類事件才適用物理學的方法。近代物理學是從我們知道使這類體係孤立的那一天才開始的。總之,近代物理學在考察時間的任意瞬間這一點上與古代物理學有所不同,但是它的基礎是以長短時間代替創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