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重新睜眼時,榻旁已多了一抹明麗清婉的人影,那女子便是母親為他衝喜而娶的妻子,儇妤。聽說是好人家的女兒,賢惠淑良。在他重病昏迷時,儇妤事無巨細侍奉周到,朝夕視食,藥非親嚐不進,衣不解帶者累夕,如侍父母之癡,硬是將他虛弱的身體照料得一日比一日好。林老太太直笑得眉眼頓開,誇儇妤是林家福音,於他有再生之恩。
隻是他的肩傷並未就此痊愈,每逢濕氣陰重便會發起病來,疼痛時全身驟縮驟直,有如牽機之狀。儇妤為此日日焦心,食不下咽,而後便四處尋訪名醫,這一次,萬幸找到了這姚先生,僅施針服藥十日,他病發的次數已略少了些,不能不說是儇妤費心費力之故。
才想著,已邁過石板小路,儇妤牽著他在一扇敞開的竹門前停下,蓀壁蘭橑,暗有杜衡芳香。婢女上前輕輕敲了兩下門,裏頭轉出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是林將軍麼?若是,便請進吧。”
“正是曾航。”
話語方落,便有一名藥僮出來,朝他二人施禮,“遵家師之習,施針時不得有外人,煩請夫人仍在前院等候。”
儇妤鬆開曾航,任藥僮將他引入竹舍,自己隨婢女在屋外的石凳上坐下,目光不覺飄至那青竹排列製成的屋門上。曾聽曾航說過,昔年就職之所,也有這樣一扇竹簾,鬱鬱蔥蔥,很是懷念,思及不由笑了。
山林靜謐,流水潺潺聲不絕,儇妤四下張望隻覺百無聊賴,不意瞥見屋側一條小路,直通後院。姚先生的後院不同於別家,獨立屋舍之外,來了這幾回也未曾去過,隻在前院賞景。不知為何心底一動,儇妤起身朝婢女道:“你在這裏守著,我去去就來。”
婢女應聲諾了,守在石凳旁,隻見夫人一身霞裳靈如彩蝶隱入那條小道。
儇妤漫步小道,未覺風景有何不同,隻在繞至屋舍後院才發現,原來這裏大有天地。左側橫臥一畝花圃,右側藥畝芳草參差,時值九月,桂華流瓦方落,秋絲繞舍甫豔,儇妤長裙曳地步步迤邐,隻教這方世外佳境醉了心神。
她不禁伸手去觸那馨香之桂,纖指如削蔥點落粒粒金斑,沁香在脾。院中一顆老槐樹,樹幹粗大年歲已久,底下已落了一圈金黃,可枝頭餘葉仍堪蔽日,足見繁盛。隱隱有低緩語聲吟如笙簫,她圍著樹身繞了一圈,驀一極目,卻驚然頓住。
“你是阿玉,我是子默,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人。”低回男聲悠揚如笛,遍繞秀木而上,直沁得人心如沐春風。
儇妤凝眸一瞧,那男子白衣勝雪,正對端坐在木椅上的女子輕語如訴,一字一句仿在教習。再觀那女子,海棠紅如雲,黑發如瀑,明眸善睞笑如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