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茜紗窗下淡淡風(1 / 2)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映在枕頭上,雖然已經醒了,但我總是喜歡賴著不起,迷著眼長長伸個懶腰,真舒服。

透過青紗帳和床緯,隱約可以見到外邊,可外頭的人卻看不到裏麵。蓉長和蓉安兩個就坐在床前,一邊做著針線,一邊聊天閑話。

“咱格格兒的身體見天兒好起來,老夫人也跟著見好兒呢。”蓉長喜歡說話帶兒音,聽著甚是清脆。

“誰說不是呢,老太爺的眉眼也舒展多了,夫人連說話也帶著笑呢。昨兒我到夫人屋裏找壽康取枕頭樣子,夫人順手就把她用的淩花鏡子賞了我,喏,就這。”蓉長朝蓉安一邊靠了靠,鏡光一閃,“嗯,樣子小巧兒,還可隨身帶著。你收仔細了。”

“這還姐姐吩咐麼。”蓉安的小鼻子必會皺一下,但凡蓉長叮嚀她的,她定然如此。

“隻要咱們格格兒一好兒,大家都好了。”“姐姐,你估摸著格格是不是比在盛京老家時有些,有些不同了?”

蓉長沉吟一下,道:“嗯,性子是有些不一樣了,姑娘家長長都要變的。如今格格還不滿十四,再大些就會懂事的。”自己也不過才16,倒衝大人樣了。我躺著也學蓉安皺皺鼻子。

“格格自從病好些了,總有點,嗯,你說有點什麼?”這小丫頭。

“我說格格挺好的現在,你呀,真是,我怎麼知道你想什麼呢。”

“陶嬤嬤囑咐咱們不要讓格格一個人呆著,時不時要跟她說說話兒麼。前兒日裏頭,格格午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醒了,也不打發人梳洗,就歪著盯那博古架子。然後,又瞅了我一眼,我才開口喊了聲‘格格’,她就道,‘以後別叫我格格了,我喊你蓉安,你也喊我名字。’這可嚇人不?那天你身上又不自在,我也沒敢告訴人,害我擔心了好半天,生怕多說幾句招她犯病。”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件事兒。格格不讓我說‘一會子’要說‘一會兒’,她說一聽這個‘子’字兒就哆嗦,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是怎麼話說的。”我偷偷用被子捂著嘴,不敢笑出聲。

“還有奇怪的事呢。上回格格走到院子門口,蹲在那邊擺弄塊磚頭。我瞧著就是很平常的磚頭,有什麼好瞧的呢。起先福生和我說,格格對著官房看了半天還當小丫頭誆我。昨兒晚上給格格梳頭時,她竟對著鏡子發呆,問我和原先是不是不一樣什麼的。姐姐,你說格格的病,——”

“也不能一下就去根兒,慢慢養個1,2年的自然會好了,不是說病去如抽絲麼。”蓉長直了直身子,“這枕頭麵子好歹完事兒了,你糨的堵頭【注】可差不多了。”“嗯,因是納紗,要花費些功夫。讚的茶葉沫子【注】可夠了?”“我看足了。枕頭也不要太厚實了,都暑天兒了呢。”看著帳子裏頭掛著的紫金錠,我又有點犯糊塗了。

仿佛已這樣過了一輩子似的。所有故去新來的淡怨薄愁,便隨著院子後濃綠的藤蔓一直纏繞到窗頭。然而陡生的迷惘,卻怎麼也無法把眼前的日子看個清透。不去思量,就不會有憂煩,然而混沌度日又實非己願。心思便在這偶爾清涼的早晨打了一個一個的絠(ai)結【注】。

故去的震國老將軍,因當今聖上憫恤三代元老其中正耿直,戎馬一生,賜溢號“忠”。世人皆稱位於雨兒胡同和棉花胡同交界的將軍宅院為忠府。共3排5番7進,大小約數十間房,占地數畝。自太醫診脈說不妨事後,我日日拖著蓉長蓉安兩個在宅子裏閑逛。總看不夠青磚靑瓦和雕梁畫棟,更難得的莫過於屋簷上那些玲瓏精致的雕塑,千姿百態,惟妙惟肖,門格和牆壁上還刻有竹梅雙喜、榴開白子、山水花卉、博古書法,細膩繁複,鏤空精細,無一不妙,無一不絕。又有亭台水榭,假山花木,雖不比王公府第,卻也錯落有致。

即便蓉安蓉長年輕貪玩,也架不住我天天看日日看,再大的勁頭也消磨得差不多了。“沒見哪家的格格兒這麼待見那牆壁門板的,盯足了看能瞧出啥子稀奇來。饒這還不算,恨不能把瓦片子都掀下來掖在被窩兒裏。”蓉安丫頭,用帕子扇涼,站在一邊高聲嚷嚷。

我也不知道怎麼對這廳堂梁木這般有趣味,便是屋子裏的家具擺飾,我亦愛不釋手。就說我現在正仰頭張望的大梁和兩邊的側木,上麵雕刻著精細的獅子滾繡球。獅子毛發卷曲,趾爪分明,身材矯健,步態威猛,怎麼看怎麼愛。兩木柱與橫梁相交的地方,竟找不到一顆釘子,全是木楔連接,我隻能望獅興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