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雲山有路霧為徑(1 / 3)

從轎子裏看到並不特別巍峨的正陽門,我心裏終於舒口氣,回家了。

足有大半個月的時候就耽擱在往來迎送上了。回家之後,自然和太太額娘說不完的體己話,頦聿格幾日未見也長結實了好些,丫鬟嬤嬤們就更不用說也是一翻噓寒問暖的,素日最嬌慣的蓉安也勤勉得讓我受寵若驚。十文自我離家後,便成了一隻真正意義上的流浪犬。家裏人也偶爾才遠遠見到一次。大門上送來的帖子每日足有一尺厚的。因太太著實惦記狠了,輕易不許出門,又加上隆福寺的老和尚到家來做法事,得日日跟在額娘後頭,與蓗錦也隻得通過書信傳遞消息。因她一句:有好頑的偏你又不得出來。勾逗得我坐臥不寧。還有一件,宮裏頭也傳出來太子是得了瘧疾,病情雖凶但卻不險。心裏好歹安生許多,暗裏也自揣測是否那幾隻生蝦惹的禍,不過任誰都萬萬不敢去求證的。

晚上在額娘屋裏又開始磨磨蹭蹭了,壽康實在吃不消,道:“好格格兒,今兒就自己個兒回屋睡罷,唧唧呱呱不知道哪裏跑出來這許多話,明兒可得早起,幾日鬧得還沒完呢。”我看見頦聿格要打噴嚏,點著他的小鼻頭,生生把壓下去了。眼見他嘴一憋要哭,忙忙在他腦門上奔兒了一個才委屈的繼續扒在我膝蓋上由我紮他滿頭小辮子,紅孩兒一樣。他奶娘看不得我這麼作踐心肝寶貝疙瘩,抱著他跪安了。

額娘坐在梳妝台前放下梳子道,“我看你整日討人嫌的,多大的人了。”我百無聊賴玩著額娘的首飾,左右往自己頭上比畫,額娘咳嗽一聲我才放下來歪到一旁的羅漢踏上。

“越發沒規矩了,看太太不說你。”額娘嬌嗔著白了我一眼,我見額娘起身忙站起來扶她。新來的小丫頭靜康端著水盆子站在門後,見我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也不敢進來。背著額娘壽康惡狠狠地拿指頭戳我腦袋,“啊喲。”我詐叫。

“別跟我這裏扭秧子,打量我不知道你那點心眼子那。”額娘冷笑道。我也不分辨,心裏拿主意,打死我也不走。

額娘也不睬我,徑自做她自己的事情。到後來實在熬不過了,額娘歎氣道:“罷罷罷,我也不管你了。明兒你要幹嘛自己跟太太說去。”噢,噎!我飛快地在額娘臉上香一個,還不忘跟壽康做一個“V”型手勢。

第二日一早,就叫大門上的桑洙去燈草胡同傳話,沒一會就來回話,說是今兒有事明兒再約。什麼人麼,心心念念要見麵這不又有事了。正鬱悶,大門又有人送來西林覺羅學士府送來帖子,這誰啊。我心裏疑惑著看蓉長手裏的帖子。

“甚念。尼楚赫襝衽”嗬嗬,我道誰呢。兩個字也差人走一趟倒不嫌羅嗦。不過,怔怔看那帖子半日,竟有些感慨起來。還愁沒源頭呢,三下兩下塗抹一翻叫人回信去。自己拿著尼楚赫的帖子到太太那裏告假。太太正和陶嬤嬤摸骨牌,喜瑞坐在太太後頭。我躡手躡腳還沒進屋裏頭,太太頭也沒抬道:“你這又是唱哪出呐。”

“關雲長單刀去嗄赴——會——”我一句沒唱完太太笑道:“又跟我這裏蘑機,在外頭你把心都撒野了。”

我強詞奪理道:“這不是人家都邀了幾次,總回人家也不好麼。”眼看著陶嬤嬤要出斷張兒的六條,立時伸手要取回,卻被太太搶先糊牌了。急得陶嬤嬤連聲罵,“你怎麼老糊熟牌,我這都最後一張了。”太太笑道:“又急了,什麼你啊我的,為了張牌可值什麼。”想是陶嬤嬤輸紅了眼,一推牌也不玩了,一聲不吭進了裏間。喜瑞看了太太一眼,忍著笑跟了進去。

“多叫人跟著,等到了就立時叫人給信兒。”我替太太一邊捶肩膀,一邊分辯:“我這不是陪著太太麼,也沒說要出去。”太太哼一聲也不答話,一時我倒不好拔腿就走。又一會太太才道:“我也乏了,你就去罷。”我這才如釋重負,如放出籠的鳥兒嗖地飛了。

我隻想隨意走走,看著大街上熙攘的人群就已很知足了。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著,漫無目的漫不經心慢不在意,隨遇而安。十文溫順地跟在車旁,沒人問它也沒人敢問。自那日十三貝勒說它是狼之後,我心底就存著懼意,不過它倒是對我一貫聽話,看它越來越強健的身軀,心底那毛茸茸的一團已成記憶。

也不想去尼楚赫的詩社了,去了也白去。就叫和順趕著車往崇文門的方向走。“回格格,再往前就出城門了。”我正思量怎麼辦呢,外頭有人請安。

坐在車裏大眼打量那人眉目和善,雖不相熟倒也未覺不便。聽得那人與和順道,“請秉與貴主,家主人在前頭三慶會館已備清戲淡茶,煩請尊上屈駕,家主恭敬相迎。”“不知貴上如何稱謂。”和順道。“家主隻說相見便知。”

唭,聽他這麼賣關子我打心眼裏不屑,隻是和順來回話又不舍得就說不去,左右是尼爾郝又或者祁察來捉弄人,哼哼,看到時候不拿老大耳刮子伺候。便叫來人在前頭引路,心下已在琢磨一時見了麵如何出心頭惡氣。

進得會館卻是心裏詫異,旁邊跟著的人裏頭沒一個老臉也就算了,竟都是兵營的人馬。正自惴惴廳前迎著幾個人來,當頭的那個身形矯健麵容英俊,輪廓似雕琢行動如脫兔。熟悉的眼神叫我一時說不出他是誰,宛似遇到好久未見的一個熟人,名字雖在嘴邊就是喊不出來。廳外隨侍見到他行禮道:“給十四貝勒請安。”阿,就是他。

忙忙行禮卻差點崴到,不安中乜到他嘴邊似曾相識的一彎弧度。“在賢良寺那邊就看到格格的馬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溜達老半天的都快要出崇文門了,這是要去哪裏呢?”十四阿哥看著我笑道,一邊引身進到屋裏。我原本就行隨所致,含含糊糊說,“尼楚赫格格約了去她家的詩社。”十四阿哥側頭和身邊的人道:“西林覺羅學士府從崇文門饒出去,路上是比較熱鬧些的。”身邊那人大約沒料到十四阿哥突然發話,又說的不拘言笑一時不知該怎麼吱吱唔唔,隻連聲應道,“是,是。”我是忍耐不住嘴角往上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