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皺眉,張著的嘴巴抿了抿到底沒說話。隻是掏出袖籠裏的帕子彎身遞給我,“擦擦。”剛要伸手接過,十文突然啊嗚一口要上深墨的絲綢袖口,唬得我長身雙手去揪它的兩隻耳朵,即使十文被我拽得臉孔朝天,嘴巴還是緊緊咬住居然沒鬆開。不及細想抬手給了十文一記耳光,好歹給我打鬆了口,還依然不饒地朝十四阿哥齜牙咧嘴。我心裏焦急萬分,這下完了,完了,十文的小命兒保不住了。皇子也敢咬,還想活不活了。
“嘶”一聲十四阿哥捂住手腕,已看到一抹鮮紅蜿蜒到手掌。搶過還在他手裏捏著的手帕,用身子擋住宋載裕欲上前的身形,使勁繞了兩圈,牢牢打個結。心痛萬分看向十四阿哥,歸根到底是我的錯,可怎麼辦才好。淚水模糊了眼睛,要是你殺了它還不如殺了我。
十四阿哥無奈看著我,“我不是沒說什麼麼。”我眼看他,你是沒說啥,可你心裏不定怎麼恨我和十文呢。扭頭再看看宋載裕,他歎氣道“你倒是,你擦擦罷。”帕子已經綁在十四阿哥的手腕上了,我隻好低頭用眼睛就著擦擦,還有鼻子。擦完繼續看著宋載裕,他的眼珠轉了幾圈才看向我,嘴巴張了張,終究沒言語。
“載裕,你送送唐采格格罷,路上也照看著些。”十四阿哥道,我連忙擺手,“不敢有勞,不敢有勞宋參將,十四阿哥這邊也離不了人——,離不開。”看來拍馬屁還不夠精煉,十四阿哥白了我一眼,害的剩下的話又縮了回去。
十四阿哥用那隻沒受傷的左手拉我起身,十文支吾一聲被我一腳踢開。怕再惹惱十四阿哥,偷偷看他一眼,還好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不送,不送。”語氣諂媚,我轉身告辭,但轉念又看了看十四阿哥,決心挺難下的。就這麼一走太不上路子,哎。“怎麼如此進退維穀了,不像唐采格格的行事麼。”十四阿哥笑得有點可疑。下決心走出大門,還又折回,“怎麼了?”宋載裕不明白的看著我,他身後那人揚了揚眉,我低頭道:“看十四阿哥安排,什麼時候就去認認。”又交代他,“就隻別讓我家裏知道。”宋載裕深深歎道,“十四阿哥原本就這個意思,不知道你發的什麼脾氣。”
我撅嘴沒分辯。十四阿哥見我反複不定,立在庭前也不吱聲。“十四阿哥,我想拜托您件事。托您問問格舒郡王,有日抓到個瘋道人他手裏那柄花澆到底還在不在了。”十四阿哥不解看著我,想不到我竟先開口求他。“我也問過王爺,就是和,和”偷偷看一眼宋載裕,臉頰有些熱燙,“和宋參將相識的那日,王爺他沒說清楚,我也不好意思細問。隻是這花澆對我著實要緊,也找不到人打聽,十四阿哥我求您了。”他雖疑惑到底還是點頭了,我心裏歡喜低頭又看到他手腕上的帕子,“我脾氣不大好,反正,反正,對不住了。”其實當麵道歉也需要很大勇氣,沒敢等他回答我便匆匆上了馬車。和順候在一邊,被我一聲大喝“回家”嚇得一哆嗦。
日後,蓗錦總纏著問我,十四阿哥到底做了什麼惹我放狗咬他。八卦啊八卦,古往今來總是最容易被人們熱衷的,無關你是大家閨秀還是彪形大漢。尼爾郝抖動一身肥膘笑得像個老太偷偷和祁察咬耳朵,“可見是那本《江南消夏》看得惹禍了,十四阿哥可是容易擺得平的。”祁察見我麵色不善,強忍道,“牽麻擎蒼的格格自然與眾不同些,你未免小家子氣了。”好,好,看你們打趣我,順手抓了棋缽就要摔出去,被陳安慈攔下勸道:“跟這起人有什麼好計較的。”蓗錦叉起腰來,“什麼可說的,叫十文上去也是一口,肉還肥些。”克琦笑道:“你們就別找唐采的不自在了,再一二個月也過生日了,就是大姑娘了不帶小時候的事老拿出來說嘴的。”
“能算老——拿出來說的麼。前麵那一莊子事才過去多會啊,前兒英寧還——”蓗錦終於說漏嘴了,捂住嘴巴都來不及,哼哼。不管她討好我的眼神,不屑地丟給過去一粒白眼,再不理你。我說呢,話怎麼傳得那麼快呢,連額娘都知道“歪了安息”。
“歪了安息”其實是有典故的,因在南下路上,跟布順達不相投,兩個人大吵一架,我當時發狠說了句“wait
and
see”便給訛傳開了,整好跟著利瑪竇的小西洋毛子說,安息就是死掉的意思,這下更是捅了蜂窩了。布順達說我安心咒她,害我百口莫辯。鬧到瑪法那裏,盡管口沫說盡還是被狠狠克了幾句。
生氣回家,著實悶了幾天。也不回門上的帖子了,也不鬧著出門了,陶嬤嬤好生奇怪說日頭是不是從北邊升上來的。容長輕易不敢惹我,勸陶嬤嬤道:“難得格格兒要收斂性子了,您老人家不說些好話兒勸勉著,急了再鬧騰開看夫人不捶她阿。”容安冷笑道,“格格要收了性子,那日頭還指不定出不出得來呢。”被容長一推,徑自甩了簾子出去。陶嬤嬤歎道:“這不格格兒跟著老爺出了趟門兒,長了眼力可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了。”我安奈不住,喊道:“阿——,陶嬤嬤,人家煩著呢,你囉裏巴索的得蹦沒完了,比唐僧念經還討人嫌!”
夢裏又看到那道人在眼前把花澆摔得支離破碎,而我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西北偏西
一個我去過的地方
沒有高粱沒有高粱沒有高粱
羊群啃食石頭上的陽光
我和一個牧人相互拍了拍肩膀
拍了拍肩膀
走了很遠才發現自己還是轉過頭去回望
心裏一陣迷惘
天空中飄滿了老鷹們的翅膀
提起西北偏西
我時常滿麵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