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隨扈出京,最鬱悶的是連皇上一麵都沒見到,也算隨扈?這事被蓗錦恥笑了N久。我心裏也是不服,總安慰自己比那些閑話玄宗的白頭宮女到底要強些,不過嘴巴上是不敢講的。那日鬧了別扭回家,幾番都沒理論,端了數日也想出去轉轉了苦於門上倒沒人來通報,又開始琢磨起由頭來。擠盡幾碗腦汁也沒轍,隻好去額娘屋裏擺弄頦聿格,順便探探口風。整好門上來回額娘,說是禮部左侍郎的福晉擺一天堂戲,請太太和額娘去散心雲雲。額娘隨手把帖子丟在妝樞前,叫壽康把去年收的花樣再翻出來,馬上要到臘月了該給家裏人添新衣。我見額娘淡淡的興致不高,拿眼色遞給壽康,壽康轉身淬我一口,徑自在樟木櫃子裏搗騰。
“這幾日許姑姑告假,你骨頭又輕得沒幾兩了。”額娘拍開我討好給她捶腿的拳頭,從頦聿格嘴裏掏出濕嗒嗒的玉墜子,“明兒和廚房裏說,給做點硬些的。”壽康應了一聲。“怎麼頦聿格這裏頭的牙齒老出不來?”我扒著他的嘴巴,朝著窗子也瞧的不十分清楚。額娘抬眼看了一下,又去裁剪手上的物事,“也還小呢,哪那麼快。”頦聿格因嘴巴大張口水流得到處是,我見他新出的小牙白白短短瞄著額娘不在意,用手指在他那顆小牙上蹭了兩下,卻被他一口咬住,雖然不疼我還是哎喲了一聲。壽康拿手點了頦聿格的後腦,惹他回頭看便鬆了我的指頭,見遞給他的不過是不好玩的荷包,就又眼睛亮亮流著口水朝我看。
壽康放下手裏翻出來的花樣子,也坐到額娘旁邊拿起針線。我偷偷伸出左手拖她袖子,卻被她扭身躲開,頦聿格瞧見也伸手來扯,卻一把揪住她的□□花辮子,因身形不穩一屁股坐下,壽康被扯得腦袋後仰。頦聿格看了咯咯地笑起來,壽康猛地一把抱住他欽在膝蓋上作勢拍了兩巴掌,惹得笑聲更響了。壽康狠狠白了我一眼,緩緩道:“夫人,前兒我把您給老太太繡的鞋麵子送過去,直誇夫人心思巧,繡的花樣都是別人家沒有的。”額娘嘴角微微一高也不做聲,“連陶嬤嬤這樣的老手也說繡不來呢,老太太一高興,就把脂玉戒指賞了我。夫人連日都在廟裏頭,沒來得及回稟一聲呢。”額娘笑道:“這有什麼好回的,老太太可不輕易賞人的。”壽康從中指上褪下戒指,雙手捧到額娘麵前,額娘看看點頭道:“是樣好東西呢。”壽康又重新戴回手上,頓了頓,“要是明兒老太太和夫人去聽戲,我估摸著老太太肯定要現穿了新做的去。”
額娘把手裏針線放下,我連忙去給她捶背。隻聽她緩緩道:“老太太倒也不見得喜歡湊這個熱鬧。”我一聽可急了,又被壽康白了一眼。額娘又道:“他家的戲從來都是四喜會社的,左聽右聽也沒什麼好角兒,隻是李朝溶的那手板胡也罷了。”“是這個道理呢,自從他們家大爺派了公差,連個會管事兒的人也拿不出了,擺個堂會還是小事,別人縱也挑不出大毛病。可上個月,他們家幾個不上臉的奴才不知道和誰家鬧別扭爭閑氣,麵子沒掙到反而丟了人。侍郎老爺一怒打了幾個不爭氣的,鬧得下麵的奴才更不懂規矩了竟在街上就敢橫衝直撞的。聽說昨兒把國子監主事小舅子的馬腿給拗折了。早上陶嬤嬤還叫家裏人仔細別和他們家頂碰,傷了兩家和氣反而不好。”
額娘哼了一聲,“那起沒眼色奴才,早晚要挑出些亂子。”壽康冷笑道:“還有更沒眼色的呢。眼熱咱家小格格兒這回跟著老太爺露了臉的人家兒不是沒有,可有些人竟說是他們家姑娘因了身上不好才沒去的,給不知底細的人聽了去倒以為咱們家沾了什麼人的光是呢。原本我們底下人不該多這嘴,但夫人到底尊貴,怕您無緣無故的著了小人的道道兒,麵子倒也罷了氣壞身子可不值當。”額娘戳了壽康一指頭,罵道:“還真把自己當成了比幹不成。”壽康也不做聲,自做手上的事情。
我看看額娘又看看她手裏的針線,再摸摸頦聿格趴站在奶娘身後打著瞌睡的大腦袋,半晌才聽額娘道:“把那件石青團花的袍子拿出來熨熨。”壽康應聲起身。我一下心情飛揚起來,瞅著額娘沒在意搶了壽康的小手吧唧親了一口和額娘道了晚安。
因沒去尼楚赫的詩社,席間被她不理我也認了左右陪著不是笑臉不斷。卻因沒見著嵸錦心裏有點虛虛的,也不好意思打聽,隻盼來個巧遇跟他說幾句服軟的話就算了。
“這可就是那個新近才出來的小花旦如春。”顏竹坐在一邊好奇的問,英寧道;“還能有幾個如春,可不就是他麼。”我不再左顧右盼,也去看到台上那個窈窕婀娜名氣大盛的花旦,恰是曲終人去隻剩餘音。本就不喜歡曲高和寡的昆劇,培養了幾回偏是聽不懂更別談欣賞了。不過隨手翻了曲本,上寫著“長生殿”。
和額娘隔得遠行動自在,反正也沒人怎麼搭理便偷偷下了席。蓉安跟著我後頭嘀咕:“就知道格格兒是坐不住的主兒,如春的戲都不愛聽,可還有什麼收得住格格兒的心?這陣子打量老太爺不在家就沒人管了,看不告訴陶嬤嬤去——”我歎道:“那唧唧歪歪的大男人,我才不消看呢。你去找找員外郎家的香濃在哪邊,好像看到她晃了一眼來著。”蓉安捂嘴叫道:“格格兒又害我輸了十吊錢啦!”
我奇怪,道:“怎麼是我害的了?”蓉安哭道:“怪道才來遇著香濃,她賊兮兮地跟我說,打賭你家格格一會先來尋我,若敢了就下十吊錢的彩頭。我心下想,格格兒每回都是找嵸錦格格的,哪有先找你小丫頭的道理,便跟她下了注的。”我臉一紅,淬她道:“沒眼力的,你沒見我跟嵸錦,那什麼了麼。”見她瞪眼要嚷,又道:“好了好了,沒見過十吊錢的家夥,輸了算我的就是。”蓉安這才展顏,一會又問:“那格格兒啥時候給我?”
氣得我伸手就去捶她,哪知小丫頭見機快轉身就跑。穿著花盆鞋我可不怎麼敢玩高難度的追逐遊戲,隻是她朝我鬼臉做盡,恨的我牙直癢癢。在保證不摔倒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殺過去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