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激動會影響人的思考,我盡量抑製著保持頭腦清醒,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激動。在座眾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這件事情,還有的被我央求去打聽過,可能都好奇這花澆到底與我什麼牽連。
“那廝當日害格格受傷,在場的幾位都是恨得不行。今兒贏了頭彩的小子上去就給了那道人幾個大耳刮子。又要忙著救治格格的傷勢,我也沒心思管那廝的死活便交給老寧,總之不會輕易放他過身。後來老寧問起如何發落,我心想他好歹也是個出家人,遂逐他出京也罷了。”聽郡王爺的話,他也沒有親見花澆被毀,心底揚起一絲希盼。又聽王爺道:“我心想那廝被關了幾天,花澆焉有無損道理,何況又不算個什麼。後來格格又問起花澆,我也和老寧提了幾句,他說進去的時候就沒見到,想是淬路上了。當時隻想出氣誰還在乎那些不中用的。”細細記下王爺說的每個字,反複思量還是覺得不著實。格舒郡王見我不說話,又道:“不然我再問問老寧?”聽他這麼說,我不由道:“又要勞煩王爺。”王爺連聲擺手道不妨。
心裏的弦崩得緊又斷了。“那格格和這花澆又有何瓜葛呢?”十三阿哥問道。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又不能不開口,可能郡王心底也有此疑問,何必心心念念毫不起眼的破玩意呢。
“唐采的名聲,估計京裏頭沒聽說的不多見。”我苦笑道,“也許真是瘋魔了倒作罷了,隻是我那病根要說和這花澆脫不開幹係,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說我這癔症更厲害呢。”眾人半響沒出聲,怔怔看著我,我不過是實話實說,雖然有所隱瞞,但也是最大程度跟坦白了他們能接受的部分。
我自己都沒辦法理解自己的境況,既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清我是來自何處,又怎麼和他們解釋其實我不是唐采呢?一個人沒有記憶的人,就像浮萍一般隻能隨遇而安,隻是對真相的渴求就算是分毫的機會也要全力去爭取的。
也許理由不夠重要到滿足他們的好奇,可我隻能盡自己的全力去追尋答案了。“什麼瘋不瘋的不許渾說,那些沒頭緒的話聽不得。”三阿哥斥聲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的,要是你當真瘋魔了還能在這裏喝酒麼。要是被家裏人聽到可了不得,不怕傷他們心麼。”郡王也是好言相勸了幾句且保證還去打聽那道人的下落。遂喝酒不提。一時大家都到外邊看蒙古壯士角摔,鑼鼓衝天熱鬧非凡。
“這麼喝可是要醉的。”四阿哥坐到我身側的炕邊微笑道。“嗬嗬,郡王不是放話了麼,不喝醉可不能出大門。”雖然酒意朦朧,但頭腦還是清醒。再說這個人近在咫尺我可舍不得人事不省。“哈哈,那你預備被人抬著回家麼。”正要開口,許承家到了,一起的也是熟人,宋載裕。
他們在暖閣裏就說起年裏各方麵聖的事宜,我百無聊賴隻盯著那根擾心神甚久的辮子。冬日正午有些陰鬱的天氣蒼白無力,而眼前這個男子卻似乎帶著明媚的陽光,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裏坐在他身旁?心中對他覬覦著表麵還得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忿忿著命運的牽強,我實在不想收斂自己張揚的五爪,悄悄借著他高大身影的遮擋,辮子終於把玩在手,心裏到底舒服了。那顆翠玉真的如見到的那麼溫潤光滑,發絲也真如見到的剛毅堅硬。“——那四阿哥的示下?四阿哥,四阿哥?”許承家稍稍高聲道。“啊,什麼?”四阿哥輕咳一聲。“如果按部裏的意思,那麼這樣一來可就要重新布置了,就怕時間上太趕了阿。”“那個,恩——”我低下頭聞到淡淡的味道,不是香味,但很清爽,是什麼?我閉上雙眼仔細品鑒。“杏仁。”我睜眼道。
“啥米?”宋載裕不解看著我。許承家狐疑看著四阿哥,問道:“四阿哥,是不是有點上頭?”
“你們說你們的,我說我的。”我朝宋載裕說道。手裏再輕握一下才緩緩鬆開,把手指送到鼻子跟前,又細細聞了確信道:“肯定是杏仁。”
“今兒就把事情先放放。你們來得不知道算不算巧,郡王可說了,誰不醉著都不許出大門。眼前這位估摸著能出門了。”四阿哥這才轉身朝我道。“誰說的,我現在腦子都還不糊塗呢。”已經坐不住了,斜歪在炕凳上大著舌頭說話。宋載裕笑道:“倒是糊塗著還好說話些。”
我手指著許承家,“我知道那是杏仁的味道。”啊,明明要指著的不是許大人,怎麼手指不停使喚起來。“好像喝醉了吧。”我低喃著。“嗬嗬,這算不算糊塗啊?”許承家笑道。我揉揉有些發燙的臉,卻開心發現有人臉也紅了。
“他也臉紅了,很紅的。他也醉了。”我一隻手指不到想指的人,就用另外一隻去幫忙。結果撲在那個臉紅的人肩上。“你也醉了。”下著結論仔細觀察那人的臉龐,“哈,更紅了。這肯定是醉了。”
“醉了,都醉了。反正喝醉了什麼都記不住。”四阿哥好笑道。
我白了他一眼,道;“誰說喝醉了記住,我記得!”“恩,好,你記得。”
非常不滿意他的敷衍,“我就是記得,上次在太子那邊喝醉了,半路是你抱著我的吧。”“啊,你真記得?”他驚訝的表情取悅了我。
“那是。”睜著眼睛有點累,我閉上了再說話。“那你還記得什麼。”他在耳邊問道。
“你叫我別哭,還說帶我回家,讓我要,要,”
“要什麼?”
“要我開心一點別想太多。怎麼能不想呢,我的家都不知道在哪裏了,怎麼回的去啊。你倒是帶我回家呢,回哪裏的家呢。連家都沒了,我又怎麼能開心啊。”歎氣道。
“你家——”
“你以為雨兒胡同那裏就是我家麼,那是我家麼?怎麼我一點都沒印象了。”睜開眼睛,他就在眼前,用手指勾勒出他的麵容,鼻息輕輕。這麼真實卻最終要失去。勾住他的脖子那個喜歡的人就在我臂彎裏,“做我的吉普情人,怎麼愛都不過分,我們一邊開著車,一邊接吻”輕輕哼著聲音消失在他的嘴唇邊。夢裏美好終虛有,我無他求隻願留住一刻溫存,就讓我借酒行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