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采訪回途中,我便遇上了這樣的事。
這是一處完全倒塌的山體。據說當時在這裏施工的有十二個民工,他們都是礦區附近的村民。大震發生時,正在為礦上築路建橋忙碌著的他們,便毫無例外地全被埋在石頭裏麵。
大型機械設備沒有顧及這個偏僻的山區,一直都在最關鍵和更大傷亡的地方進行緊張的搶救與清理。
四十多天後,村民們在向上級申請後獲得了幾台大型機械設備幫助挖掘清理的機會。於是就在七七這個忌日,全村人都來到了這片坍塌的山體前麵,準備進行一次徹底的清理廢墟和挖掘遇難者的工作。
現場很沉悶。隻有機械的轟鳴聲。令人感到窒息的是放在一旁的十二口木製棺材--它們準備迎接十二名被埋者,並將其骸骨運回村裏……
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埋在荒山野地裏。得把他們弄回去,好好安頓。一位幹部模樣的人對我說。
已經這麼長時間了,遇難者遺體會是什麼樣呢?我有些擔心,小聲說道。
防疫隊員馬上到了,估計還能處理。要不村民不幹,他們不放心自己的親人就這樣埋在石頭裏麵沒人處理。幹部模樣的人有些無奈。
百姓的心情可以理解。
來了!解放軍防疫隊來了。正說著,我們看到一輛卡車駛過來,隨即從車上跳下四位穿著防護服的防化部隊戰士,他們是來幫助處理遇難者遺體的。
挖掘在緊張地進行。第一具遇難者遺體很快被挖了出來,許多村民往前擁,但又很快退了回來……頭都沒了。有人悄聲這樣說。聽了這話,許多人膽怯地縮到一邊。
隻有防化兵勇敢地走上前去對遇難者遺體噴灑藥水。隨後他們借助挖掘機的翻鬥,輕輕將遺骸裝進屍袋。因為斷頭缺臂,裝的過程很費勁。待裝入屍袋後,遇難者的遺骸便被移至棺材的旁邊。有幹部模樣的人在喊:你們過來認一認!於是那些遇難者家屬便一個個上前辨認。
是他。是娃兒他爸。一位婦女哭開了。她很快被幾名村民拉到一邊。那具遇難者遺體也被幾位青壯年移入棺材內,井且有人在棺材上麵寫上死者的名字……
整個過程基本都是這樣的程序。我發現,挖掘過程和在辨認死者時,多數遇難者家屬已經不是那麼悲痛欲絕,也許他們在過去的幾十天裏流了太多的眼淚,也許他們早已知道這樣的結局。
埋在石頭底下能有活路嗎?不可能的。一位老漢抽著悶煙,蹲在一旁嘀咕著。我問他有沒有自己的親人在裏麵,他說:兩個娃兒都在裏麵,一個28歲,一個剛20歲……
說這話時,老漢的眼眶裏一下湧出淚水。我不敢讓娃的娘過來,她看了非死過去不可。老天作孽啊!
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語言能去安撫這位失去兩個兒子的老人,更無法想象還在家裏等待兒子歸途的老婦人如何麵對這樣的結果。
快過來,你娃出來了!有入朝老漢喊道。
老漢頓時快走過去。不等防化兵消毒,他便衝到了兩具遺骸前,最後還是被人拖了下來。娃兒啊,你們都走了,讓我怎麼向你們娘交代呀?我不如死了算了……突然,老漢像瘋了似的衝向一處山崖……
幾位青壯年飛步將老漢拉住,哪知老漢拚命地掙紮,幾度掙脫小夥子們的手臂,三番五次地要衝向山崖,最後因為敵不過眾人的力量,才停止了莽撞。而這一幕深深刺痛了在場人的心,也讓原本沉悶的挖掘現場,變得有些混亂起來。一些遇難者家屬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不顧一切地衝上坍塌的石堆用手扒拉起來。雖然這樣做起不了什麼作用,但似乎他們早已等不及地想見到自己已經被埋了幾十天的親人……被裝入棺材的遇難者也不能平靜,他們的親人不停地拍打著棺材,有的甚至再而三地要扒開裝屍袋去與逝者親近,防化戰士們不得不采取強行措施隔離他們,然而仍然有人死死地伏在棺材上麵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