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景叫人不得不跟著落淚。
顯然,地震發生的那一瞬間,十二位民工正在同一地方施工。因此他們被埋的地方在十幾平方米內,使得挖掘並沒有拖延太長時間。可是由於山體崩裂的力量猛烈,有幾具遇難者遺體根本認不出誰是誰了。幹部們隻好讓遇難者的家屬認個大概,然後再裝入棺材。多數遇難者遺體已經高度腐爛,屍袋內不時淌出混濁的血水,使現場的氣味十分刺鼻。防化兵們一再要求幾位幹部轉移遇難者的遺體。
那大家就準備起吧!一位幹部模樣的莊稼人,招呼著在揚的幾十位壯漢子。隨即隻見四人一組的抬棺隊伍各就各位,大家有序地準備著起棺。
一、二、三--
起嘍--!
頓時,現場的幾位道士吹起尖聲的嗩呐。有人則點響了鞭炮,咚--哐!
回家嘍--!
眾人齊聲高喊:回家嘍--
浩浩蕩蕩的抬棺隊伍沿著一條崎嶇的小路向大山深處延伸,很快又有許多人加入其中,使得整個隊伍不斷壯大…..
我站在那堆曾經掩埋十二名民工的亂石上,目送著這支特殊隊伍,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遇難者們終於回家了,他們與自己的親人在大震後的第四十九天時終於團聚,這到底是悲還是喜?
大震帶給活著的和逝去的人都不是喜,隻有悲。因為從此在我們的生命裏少了許多歡樂與親情,多了無數悲痛與思念……
5.12汶川大地震,使多少活著的人要背起如此沉重的悲情?這時我的手機短信裏顯出國務院抗震救災指揮部發布的最近權威新聞:截至2008年6月30日,汶川大地震已造成六萬九千一百九十五人遇難,三十七萬四千一百七十七人受傷,—萬八千四百零三人失蹤。已經幾十天了,那些失蹤者事實上大多數已經可以歸入死亡名單之中。於是我們便知道了此次汶川大地震,共有八萬多條生命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八萬多啊!瞬間的天崩地裂,就這樣無情地奪走了這麼多條活生生的生命!
如果將這八萬多條生命排列成一個整齊的隊伍,它是何等的威壯!然而,現在他們全都倒下了--蹴倒在了我們的眼前,倒在了我們的身邊,帶著痛苦的表情與眷戀,甚至多數還帶著斷肢與殘軀……
痛,是我每一次從災區回來的最深感受。於是無論在災區或回到日常生活中,當我看每一個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時,比以前多了一分親善的微笑和敬意。因為我的心裏想著一件事:活著多好!讓我們對每一個生命致敬!對生命的每一天致敬!
百天忌日
這一天是9月18日,北京仍然沉浸在兩個奧運會的歡欣與狂熱之中。但我卻在17日晚就已經睡不著覺了,因為第二天我要再次去汶川地震災區,因為這一天是八萬餘名遇難者的百天忌日……我像期待某一個重大日子似的早早為這一天成行而準備著,但即使這樣,仍然在臨行時感到倉促,甚至身邊的一些親朋好友奇怪地屢屢向我發問:你怎麼又要去災區了?
我能說什麼呢?麵對諸多發問,開始我解釋困為是地震遇難者的百天忌日,後來被人問多了,便啥都不想回答了。
我內心對那些死難者的悲情,在現實裏變得有些令人怪異嗎?是我的怪異,還是他們的怪異,我有些不明白了。
但我仍然要走。也許是上帝的有意安排,19日這一天從北京飛往成都的飛機連連被推遲,9點多的航班10來點才起飛。中午到達成都後才知道這裏下著不小的雨,正是應了一句老話:人到悲時,老天也要下雨。
我知道老天是在哭……
成都消防總隊的小李早早地等在那裏。我一下飛機,他就駕車拉我往北川方向駛去。我們走得非常快,一路上小李還在念叨我們前些日子共同創作的一部作品,小李說著說著,哭了起來:那天我不該隻顧去執行命令,其實當時我要是留下來救她們,她們就有可能還活著……小李說的是5月13日那天,他奉命到德陽一帶給部隊傳達總隊的緊急命令,在途中路過一個重災區的小鎮時,當時有當地的老百姓看他開著消防車,便拚命攔住他,指著一片廢墟對他說:有一對姐妹被埋在裏麵,還活著,希望他這個解放軍(當地老百姓將消防官兵統稱為解放軍)幫助搶救。可小李身負總隊領導的重托,不能停下來。他好不容易掙脫百姓的追趕和謾罵,冒著強烈餘震飛車幾百裏完成了送達領導批示的緊急任務。後來在返回的途中,他特意回到那個被攔車的小鎮。他看到那對被廢墟掩埋的姐妹已經被老百姓挖了出來,但卻永遠閉上了眼睛躺在了冰冷的雨水裏……小李哭得傷心,哭自己沒有幹好一件為人民服務的事。我第二次赴災區采訪時,他就給我講起這事。此次已經是聽他第二次講了--其實他向我講過無數次,每一次聽了都讓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