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向生命施愛(下)(2)(2 / 3)

看來那裏真的不能再讓活人待著了。我內心仍膽怯地附和道。

嗬,北川,我真不知如何的割舍你!曾經有過這樣的強烈願望:無數次我設想過一個人在夜色降臨的時候,留在你的身邊,與你一起度過一個夜晚。想在這夜晚感受一下人們所說你是死城的景象與景意。設想在這樣的夜晚,我還能傾聽到因大災失去生命的那些同胞的呼救與呐喊,傾聽他們為什麼沒能逃脫地震的劫難,傾聽他們在劫難降臨的那一刻和之後所經曆的死亡之苦,傾聽他們與親人生死離別的悲痛心情,傾聽他們在漫長的黑暗中等待救助的心境,傾聽他們走向另一個世界後的種種痛楚與無奈,甚至還想傾聽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對活著的人有什麼交代與期待……

可是我沒有聽到。

死城似乎永遠地隔絕了我們與數以千計的遇難者之間的交流機會。我因此感到痛苦與無助,甚至留下諸多的不甘。

我的一個姐妹,她在賓館工作,長得非常漂亮。5月11日那天,她給我打電話,說第二天要上北川去,她的男友在北川縣城開了一家賓館,很有錢。第二天她搭了一個朋友的車子進去的,就再也沒有出來……綿陽市委禮賓局的小杜姑娘在飯桌上跟我說了這樣一件事。

你肯定她也……留在那裏了?我知道當地人不太願意說死字。

肯定的。小杜說,送她去的那個司機後來回到綿陽了。前些天見了他,他說12號中午他與我的那個小姐妹在一起吃飯。當時房子裏麵有些熱,司機拎了一瓶啤酒從二樓下來獨自喝了起來,我的那個小姐妹和她的男朋友留在樓上。再後來就地震了,整個酒店垮塌了,司機撿了_一條命,我的小姐妹和她的男友埋在廢墟裏麵再也沒有出來……現在還埋著。小杜最後補充了一句。

那頓飯我們沒有動什麼菜。大家都很悲痛。

接下去的時間,我沒有按照通常的采訪習慣,而是很隨意地走進綿陽的百姓中間,讓他們同樣很隨意地向我介紹一些震中的故事,尤其是與生命相關的故事。我發現這種采訪的收獲其實也很大。他們都是當地人,有的是醫生,有的是新聞記者,有的是普通市民,還有的是種莊稼的農民……

下麵是一位大地震時還在手術台上的醫生的自述--

5月12日中午,我像往常一樣來到醫院。當天下午我有一台手術,為一位病人切除子宮肌瘤。病人今年40多歲,因為血色素偏低,術前三天已輸了血,準備是相當充分的。切除子宮肌瘤隻是個小手術,過程應該很簡單,我相當自信。因為我們科當天的手術很多,所以我的手術被安排在骨外科的手術室進行。

中午12點半左右,病人被推進了手術室。消毒、麻醉,一切準備都很順利。下午1點左右,我拿起手術刀,打開了病人的腹腔。仔細觀察之後,我發現了一點小麻煩。這位病人除了患有子宮肌瘤外,卵巢中還有一個腫瘤。於是,我首先采用了卵巢腫瘤剝除術,並進行了冰凍病理檢查。此時,已是2點了。接下來,我把病人的子宮動靜脈血管結紮好,準備進行最後的筋膜內子宮切除。然而,當我剛剛切到四分之三時,手術室突然停電了!

咋回事哦,手術室的電怎麼可以停嘛!剛開始,我和同事都感覺非常惱火,手術也不得不停了下來。然而,大家的抱怨還沒結束,突然發現手術台在搖晃,已經全身麻醉的病人也不停地在動。在場的醫護人員猛然間全愣住了,到底發生了啥子事情?緊接著,晃動越來越厲害,然後又開始劇烈地上下晃動,手術器械不斷地跟著往下掉。手術治療櫃快立不住了,氧氣瓶直接倒在了地上,屋頂上的牆壁也開始大塊大塊地脫落。我們一邊扶著病床,防止病人被搖下來,一邊用無菌紗布遮住了病人的傷口,防止感染。麻醉師則立即抄起氣囊,不停地擠壓著,為病人進行輔助呼吸。與此網時,我們聽到隔壁手術室的同事在大喊:地震了先轉移病人!直到這個時候,我們才反應過來,發生地震了。

大約一分多鍾後,劇烈的晃動停止了。

隔壁手術室的同事一邊焦急地呼喊著,一邊將病人向外轉移。當時我的心裏很矛盾,到底應該怎麼辦?轉移嗎?手術還沒做完,打開的腹腔有可能被感染;繼續手術?如果再次地震,不僅我們五個醫護叭員很危險,已全麻的病人更無力自救。猶豫中,我趕緊讓巡回護士去找配合手術的護士長。

此刻,手術室外,醫護人員已開始組織病人集體轉移,樓道內一片慌亂。電梯停了,病人們驚慌失措地衝下樓梯,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而我們的手術室內,卻格外安靜,大家不知所措地站在手術台旁邊,仿佛外麵的慌亂與我們全然無關。

我害怕。過了一會兒,安靜的手術室裏突然響起顫抖的聲音。我抬頭一看,說話的是器械護士,一個17歲的女實習生,雖然她戴著口罩,但眼睛裏流露出的驚恐和無助仍讓我一陣陣心疼。其實她還是個孩子,如果換個崗位,也許早已尖叫著衝出了樓外,甚至會大哭著撲進父母的懷裏。可是因為她穿上了護士服,就必須留在手術室與病人共生死。不用怕,一定會沒事的。我一邊拉著器械護士的手安慰她,一邊不由地想起了塚中76歲的婆婆和8歲的兒子。我的家在十一樓,他們老的老、小的小,能及時跑出去嗎?下樓梯時不會摔著吧。直到這時,我才強烈意識到了地震的危險。在這樣巨大的自然災害麵前,人的生命是極其脆弱的。越想越擔心,我不由地就說了一句:假如我有意外,請照顧好我的兒子。在場的麻醉師當即回應說:李姐,你放心,任何人有意外,我們都要照顧好對方的孩子。顯然,麻醉師也做好了繼續手術的思想準備。我們都準備留下,又都放心不下家人,所以才會那樣息息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