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樓下叫穆魚吃午飯。他來到鐵門前,母親遞飯時告訴他,那孩子叫九果。九果,他在心裏把這名字說了一遍,覺得怪兮兮的。他把菜放到樓梯上,手裏端著米飯,一粒一粒地往嘴裏送。飯吃得慢一點就可以多看看飯店裏的人,每天隻在吃飯的時候他才能一下子看到這麼多人,他喜歡人多,熱鬧。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進到飯店裏。他看到一個瘦高個的男人拎著兩條魚走進來,進門就叫穆老板。
父親從他看不見的地方走出來,說:“老羅,來了。”
“送兩條魚給你嚐嚐鮮,”老羅說,把魚舉到鼻子前。“我老婆說,要好好感謝你們。”
“老羅客氣了,應該的。”穆老板把魚推過去,“這不是白大雁麼?咱們清江浦最好的魚。這可不能要,你拿回去,讓孩子嚐嚐。這東西難得一見。”
“所以送給穆老板,一點心意,一定收下。你不收,我回去沒法跟老婆交代。”
推讓了半天,穆魚看到父親還是收下了。父親拎著魚對母親說:“拿去收拾一下,我和老羅喝兩盅。”然後找了張桌子坐下來,很快有人送來茶水和煙。他們等著酒菜,彈著煙灰聊起來。
老羅說:“這地方不錯。”
“那就多住些日子,”穆老板說。
“我這四海為家的人,在哪都一樣,有口飯吃就是家。對了,我聽說你們這兒都認這種白大雁。穆老板你們需不需要?”
“當然需要。”穆老板替他點上一根煙,“有多少要多少。這東西肉嫩,聽來往的客人說,就我們清江浦有,他們都愛吃,隻是難抓。”
“這個好辦,”老羅一下子把眉眼舒展開了,“沒有我抓不到的魚,隻要有。這麼說,我們一家就可以在石碼頭上呆下去了?”
“沒問題,”穆老板說。酒和小菜上來了,他給老羅倒滿,兩人碰一下。“我正愁那些好這東西的客人沒法打發呢。就這麼定了。我高價收。”
穆魚和他們一樣高興,那個叫九果的光頭就會一直呆在石碼頭上了。他三兩口扒完飯菜,拍打著鐵門,沒等母親過來收拾碗筷就上樓了。他在樓上看見九果背對這邊蹲在船頭,看不清在幹什麼。他從口袋裏掏出小鏡子,找到太陽,一根光柱打到九果身上。可惜九果沒在意,甩甩手鑽進了船艙。穆魚就對著艙口照,那個露肩頭的女人走出來,光照到她的光肩膀上。她看見了光,把衣服又往下拽了拽,露出的肩膀更多了。然後她對陽光來的方向眯起眼睛笑,牙也很白。穆魚趕緊收起鏡子趴下,隻露出兩隻眼偷偷地看。那女人對著他的方向歪頭笑了很久,直到九果出來把她推到船艙裏。
九果又在船頭蹲下,這次是麵對著他。穆魚猶豫半天,重新把鏡子拿出來。第一個光圈落在九果左腳邊,九果沒理會。穆魚又把光打到他右腳上,九果還是沒動靜。穆魚膽子漸漸大了,把光打到他臉上。他看到九果用左手揉了揉眼,右手抬起來轉動一下,穆魚立刻覺得一道冰涼的白光刺過來,趕緊把腦袋移開,發現那是一把形狀怪異的刀。
刀長二十厘米左右,頭是尖的。有分別折到一邊的兩翼,刀翼的邊緣呈鋸齒狀,中間是一道凹槽。九果用它靈巧地殺魚和刮鱗。九果的刀銀白,粘著細碎的魚鱗,鱗也在發光。那把刀的光亮遠勝過一隻白瓷碗。穆魚覺得身上一涼,打了個寒戰。他看見九果對他笑了,向他揚揚手裏的殺魚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