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他們征求我的意見時,堂兄已經把牌洗好了,齊唰唰放在一個空蒲團上。

一位堂叔說:“三嬸兒年輕時就愛玩牌,聽說一晚上掙過五十塊大洋。”他說的是棺材裏的三奶奶。

“那會兒還沒有‘鬥地主’這一說,”另一位堂叔說,“都是粘黑紙綹子,像麻將那樣玩法。”

“聽說三奶奶過去是地主婆?”堂兄說。

“小點兒聲,”堂叔敲了他一個指頭,“別讓三嬸兒聽見了,她最煩人家說她是地主婆,誰說跟誰急。”

我身上沒帶錢,堂兄說無所謂,記帳,贏了拿走,輸了就帶兩隻烤鴨給他們嚐嚐鮮。他把第一張牌都幫我抓好了。四個人就在三奶奶的靈前賭起錢,長明燈忽悠忽悠地閃,火盆裏也冷了。鼓樂聲越飄越遠。

很久沒鬥地主,我竟然還贏了,三奶奶當年贏了五十個大洋,我贏了五十塊錢,這已經是後半夜了。定下的彩頭本來就少,五十塊因此變得紮眼,堂叔和堂兄不太高興,他們多少都輸了一點。賭錢就這樣,贏再多也不痛快,輸再少也不舒服。我想去趟廁所,堂兄說不行,打完這一局再說。大家附和,打完一局再說。這一局起碼要一個小時,我覺得膀胱突然開始脹痛。他們的精神很好。來之前我爸說,守靈最易犯困,讓我看好眼皮。我爸多慮了。

我說:“要麼到此為止?”

堂叔不願意了,“不打牌幹嗎?哪天熬到天亮?”

我把錢分成三份,推到他們跟前,我沒打算贏誰的錢,趕鴨子上架陪兄弟爺兒們逗逗樂而已。堂叔和堂兄都不高興了,堂叔一把將錢摔我跟前,說:“哪有贏了錢退回來的道理,我們又不是輸不起!”堂兄說:“二叔說的是,就是找點事幹,打發時間,誰還輸不起這點錢?”

“那好,”我說,看看表,淩晨兩點。“要接著打下去,我更得去趟廁所了。”

他們一下子愣了。說到底還是那點錢的事。我把錢放在蒲團前,站起來時骨節咯嘣咯嘣亂響,屁股都坐麻了。

外麵鼓樂聲喧囂,間以誰的歌聲。一首耳熟的流行歌曲,唱得不好。那泡尿夠長,我站著差點睡著了,有人在廁所外喊我名字才清醒過來。風經過頭頂的樹梢,撕扯聲不斷。我回過頭,看見三象大哥的兒子小象站在黑暗裏。

“我媽讓你去一趟,”小象說,“急事。”

“什麼急事?”

“去了就知道了。”

他都不讓我回一趟靈堂,孝服也不讓脫,拽著我就跑。經過鼓樂班子時,我看見小頭拿起了嗩呐。又聽不到了。我們在風裏跑了一陣,天上落下了雨。快到他家,小象終於開口了,他說:“顧小天跟嬸兒睡覺,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