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顧小天隻穿著一條褲衩和一件背心,抱著血淋淋的左腿坐在房間的地上。小象家的狗在對著顧小天叫。叫一聲顧小天就抖一下,一身雞皮疙瘩,滿頭冷汗。三象的爸媽坐在椅子上,嘴裏都叼著煙卷,三象嫂子坐在床上麵無表情,床前的小板凳上坐著三象老婆,頭發淩亂,我進門時她抬一下眼又垂下,右手不停地摸扣錯了的第三顆紐扣。一旦她想把扣子解開重扣,三象他媽就渾濁地咳嗽一聲,她的手就不得不縮回去,所以衣服一直斜吊在身上。

“來了?”三象他爸說,指著顧小天和三象老婆的手指氣得直哆嗦。“這兩個畜生啊!三象不在家,他們就,傷風敗俗啊!我們一家人的臉還往哪裏擱啊!”

顧小天對我翻了一下白眼,繼續抱著左腿出冷汗,斷指的根部在蠕動。我脫下孝服,又脫下外套給顧小天披上,他又給我一個白眼。

“你怎麼——”三象他媽說。

我說:“這事應該找我叔叔來。”

“村長有什麼用!”三象他媽說,“除了要錢,他就知道你好我好,屁大點事都嚇得尿褲子。那還不如直接送到公安局了。”

不找叔叔也行,但找誰也別找我啊。我看著顧小天,他竟然也在看我,目光裏有種堅定的、邪惡的嘲諷,仿佛被捉奸的不是他而是我。對視了十秒鍾左右,我敗下陣來,心裏突然一陣莫名其妙的驚慌,我突然感到了難為情。顧小天的嘴角翹了翹。他憑什麼這個時候還翹一翹嘴角。

“要不是這條狗,”三象他媽指著狗說,“就讓這狗東西的跑掉了!三象出去幹活兒時就說,養條狗防賊,這臭不要臉的不要,嫌狗髒,吵。原來,怕賊不來呢。”

三象老婆嚶嚶哭起來,說:“媽,沒有,我沒有。”

顧小天說:“嬸兒,你可別瞎說啊,是我找上門的,加這次也就二十次。”

三象他爹氣得煙頭落到腿上,燒得蹦起來,上來就是一腳,然後對小象家的狗喊:“上,上,咬死狗日的!”幸好狗拴著,隻跳起來狂吠幾聲。

按三象他爹的說法,他們早就發現兒媳婦不對頭了。過去三象老婆晚上不抱一抱兒子睡不著覺,最近隔三差五就把孩子送給他們老兩口帶,晚上也不領回家。一個晚上,三象他媽去西頭的親戚家送喜禮,回來路過三象家的後窗戶底下,那會兒才十點半,屋裏的燈就熄了,她聽到有人在裏麵說話,而那晚上孫子說好了跟他們老兩口睡。她以為兒媳婦在聽收音機,就沒上心,經過了就忘了。過了幾天她在飯桌上提起,孫子說,有天夜裏他也迷迷糊糊聽見誰在說話,早起問媽媽,他媽拍了他腦袋說,哪有誰說話,做夢了。小孩拿不準,就當是做夢了。三象他媽覺得有問題,就問孫子,這樣的夢做過幾次?孫子說,兩次。三象他媽當時臉就撂下來了,背地裏跟老頭子開始嘀咕。三象他爹不吭聲,兒子不在家,兒媳婦又有幾分姿色,不好說。半夜裏他就躲在三象門口的草垛裏,連守了四個晚上,沒看到兒媳婦之外的人從大門進出。第五個晚上就在草垛裏睡著了,等醒來已經雞叫,滿天的星星落了下去。他拍掉身上的草葉往家走,剛走幾步,看見顧小天抖著衣領子走在三象家的圍牆外麵。老頭多了個心眼,天亮送孫子回家時特地檢查了一下圍牆,發現有一大塊地方被蹭得平滑,還沾了點泥印。老頭明白了,有人是不喜歡走門的。

今夜裏抓奸他們有備而來。這兩天晚上三象老婆又把孩子送過去,她要看鼓樂班子演出,回來比較遲,怕耽誤孩子睡覺。老兩口就差小象盯住她,啥時候回家看準了。昨晚因為跳脫衣舞,她看到很晚,老兩口估計出不了事。今晚不脫了,不好看了,沒準有情況。果然,三象老婆站在鼓樂班子旁邊不到十一點就開始打哈欠,等小象撒了一泡尿回來,三象老婆不見了。小象找了半天,隻好去她家看,正趕上嬸嬸熄燈。小象趕緊回家報告。一家人就出動了。

三象他媽在窗戶後確定裏麵有人聲,就轉到前麵去敲院門。三象他爸牽著狗避在牆外。顧小天摸黑從床上爬起來,抱著衣服,隻穿了背心褲衩就急匆匆開始翻牆頭,他正打算落地,小象家的狗撲上去,生生地拽下一塊肉。

現在,顧小天抱著缺了一塊肉的腿,嘴裏噝噝地出冷氣。他感到的隻是腿疼。

三象老婆在嗓子眼裏哼哼:“爸,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讓我回去吧。”

三象他媽用鼻子冷笑一聲,“狗改不了吃屎!看三象回來你有什麼臉說話!”

“讓她回去吧,”顧小天有點玩世不恭,跟他無關似的。“我下次不會再找她了,我找別人去。”

這回三象嫂子都看不下去了,她說顧小天:“你怎麼這麼不要臉?”然後對弟媳婦說,“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你找這樣人!”

三象他媽瞪了她一眼,三象嫂子才發現自己說的不合適。我也覺得顧小天有點不要臉了,這話說的。所以我說:“小天,別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