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父母一代:活著,好好地相愛;死去,從不忘懷(1 / 2)

1993年底,父親從醫院回家,因為是肝癌晚期,既做不了手術,也已經無藥可治,回家的意思基本就是等死。

每天,看父親吃飯,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比如說,他想吃麵條,我媽做了一碗可口的麵給他,他吃兩口就放下了,仿佛吃藥一樣難以下咽。他瘦了幾十斤,下地走路都有些打晃,所以,他很少下地,經常歪靠在床上沉默。

我那時23歲,剛剛大學畢業,工作才幾個月,在一所中學教初中語文。我知道已經無法挽留他了,眼看著他的生命像沙漏裏最後的沙子一樣快速流失,我能擁有的隻有記憶了。所以我經常引他說些過去的事情,那是我以前漫不經心聽過的故事,此時都想牢牢地記住。

“爸,你和我媽是怎麼認識的呀?”我想讓他說說話,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病痛就可以暫時被忘記。他兩眼亮晶晶的,興致勃勃地回憶起往事,我媽在一旁則以她的角度進行補充。

這個故事在今天看來都不可思議,而在20世紀60年代卻極為普通。

廠長找到剛剛複員來到北京的我那年輕英俊的父親,表麵上作為領導,他要關心一下下屬,實際上,他想把自己妻子的漂亮侄女介紹給他。廠長問小夥子要找什麼樣的姑娘。小夥子說,要符合這三條:一是有文化,識字;二是黨員;三是有北京戶口。恰巧廠長的侄女都符合,倆人就見麵了。

見麵那天,姑娘的奶奶——姑娘1歲沒了媽,是奶奶把她一手拉扯大的——特地從天津農村來到北京,相看這個小夥子。奶奶70多歲,認人很準,說這小夥子挺好的,人也老實,就是看著很瘦,身體不大好的樣子。奶奶認為,婚事可以定下來。於是,見了第一麵之後,兩個年輕人一起照了張合影。這張照片,我家現在還有,從照片上看,可能是因為還很陌生,倆人都不夠放鬆,尤其是我媽,沒有什麼笑容。那時她剛把長辮子鉸了,底邊的頭發都往上翹著。

我媽的奶奶沒有看錯,這的確是一樁美滿婚姻。倆人的性格極其互補,我爸細膩多情,我媽粗獷堅強,倆人卻總有說不完的話。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一個家從無到有,養育了一雙兒女。我媽的奶奶沒有說錯的另一點是,我爸身體的確一直不好,七十年代差點因為胃潰瘍死掉,八九十年代,由肝硬化而發展到肝癌,確診四個月就去世了。

父親去世後,我媽繼續堅強達觀地生活著。她總是記住每個燒紙的日子,祭日和盂蘭節,她都會提前買好一打紙,鉸好了,趁夜晚在路邊燒掉。清明節則要親自去深山上墳,十幾年來,從未中斷。活著,好好地相愛;死去,從不忘懷。這就是他們的婚姻,他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