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醫館,又上酒家吃過飯,再去逛了逛小攤兒,懷裏還揣著幾錠碎銀。
走過一間當鋪,耳畔忽而傳來吵鬧聲,卿九蘇走近了一看,卻是一個身著粗衣麻布,髒兮兮的小童握著一支發簪低頭跪著一個掌櫃模樣的胡子臉:“洪掌櫃,行行好,我娘需要銀子看病,不然也不會賣掉嫁妝......而且你看看,這簪子這麼好看......”
被喚為洪掌櫃的胡子臉惱道:“頂多隻值一百文,不賣就別來這兒胡鬧!”
卿九蘇笑吟吟地伸指接過那根黑檀木簪子,嘖嘖讚道:“果真漂亮。”又轉身對胡子臉道:“這位喚洪掌櫃的你可不厚道,中間這朵玉曇花溫潤光滑,色澤明亮,也不止一百文。”
其實卿九蘇倒也沒說謊,這簪子端的是漂亮至極。整根黑檀木簪通體滑若凝脂,粗略一瞧,簪子隻稱得上素雅簡潔,可細細一瞧,簪頭雕了一隻含著玉石的鳳凰,惟妙惟肖,鳳旁鑲著半朵曇花,花心的羊脂玉晶瑩剔透,圓潤細膩,可謂是巧奪天工。
胡子臉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趾高氣揚地仰著臉道:“他們家窮得叮當響,怎會以玉作嫁妝,依我瞧,這定是假玉。”
卿九蘇見狀搖頭歎氣:“真是不識貨。”
不顧小童的阻攔,用木簪把一頭如雲鬢發挽起,從懷中掏出所有銀子,數了數,恰好二十兩,又遞給他:“喏,把這簪子賣給我吧。”
小童似有些驚喜,頷首低眉地接過銀子謙恭地道:“謝姑娘。”
洪掌櫃氣歪了胡子,把卿九蘇和小童往外一推:“快滾,別來爺這胡鬧,要不看你們都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爺才不放過你們。”
出了當鋪,卿九蘇晃了晃油紙扇,蹲下問:“為何要賣掉你娘的嫁妝?”
小童誠惶誠恐地後退一步,低頭道:“不是我,是我娘......我娘她病了......又沒銀子看醫......隻好讓我來當掉嫁妝。”
“病了啊......”卿九蘇輕輕撩開小童臉前的散發,待眼神觸及那雙妖冶異常的墨眸時微微一怔,旋即撫著他髒兮兮的臉淺笑顰眉,頗為認真地道:“這世上沒有誰比你高貴,不要對人卑躬屈膝的,瞧著就心煩。”
天色漸晚,眼見著暮色蒼茫,晚霞西掛,小童掙脫開來,跑出去很遠,隻剩下個小圓點時,卻突然返回來,在離她不遠處停下,抿著唇小臉兒紅撲撲地喊:“我喚斯瀾。”
“我喚九蘇,”卿九蘇彎了水玉般的眼,揮了揮袖:“再會。”
正準備上客棧去尋無聆時,驀地聽見一陣鬼哭狼嚎,卿九蘇月眸一亮,側耳在牆。確定了聲音傳來之處,一翻身便進了院裏,忽覺此地擺設甚是熟悉,方才憶起這便是午時來過的醫館。
未待她細細理清蟬鳴和鬼啼聲,那鬼啼一般的聲音愈發清晰,卿九蘇行了幾步,在一方井前停了下來。
抬首望天,那輪赤日不知何時已隱到山後,餘下的是黑夜與晚霞斑駁交錯,月正升上枝頭。
卿九蘇還沒準備好跳下去,那聲音轟地一聲響起,嚇得她一個激靈蹲坐在地,正安撫著激烈跳動的心髒慶幸沒有掉下井裏,耳際卻分明聽到井口傾塌的聲音。
卿九蘇顫悠悠地抬起頭,那井口離她越來越遠,心下霎時涼了半截。
爺爺的!
豆腐渣工程。
卿九蘇淚涔涔地咬著指頭,眼瞧著自己比眼淚墜得還快,心正道這井怎地如此深,又感歎這些年來她的膽子都被深山裏的妖魔鬼怪嚇肥了,這時便是想暈也暈不過去。
正納悶著這井深不見底,又深惡痛絕地指著老天不給她個痛快,那老天好容易慈悲一回,便見她“撲通”一聲掉進水裏,水花濺得老高。
卿九蘇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水,手舞足蹈地在水中掙紮著,帶著顫音和哭腔地大喊:“救命......救命啊......我不會鳧水......無聆啊......狐兒!快救我啊......”
耳畔驀地響起一聲稚嫩的童音,眼中朦朦朧朧地似乎見到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朝自己伸來,卿九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抱住那隻救命之手。
那手......不,那人似乎似是慌了神,將卿九蘇往後一推就要抽回手,眼見卿九蘇在水中掙紮著又要喊救命,不禁戲謔地道:“你是白癡啊,這水還沒你高。”末了,又加上一句“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