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忘記了,她也還那麼一丁點高,十二三歲的光景,懵懵懂懂的年紀,本該笑得比山花還爛漫。
包子小聲囁嚅:“我都千來歲了。”
上報名處那兒回來,換上一身月白色的碎花百褶裙,卿九蘇蹲在錦月樓門邊,等著無聆和包子出來。
日影在地下拖得長長的,一雙絳紫的繡花鞋驀地晃進眼簾,斑駁了光暈。卿九蘇一抬頭,便瞧見一張胭脂塗抹眉目妖豔的女子臉。
來人嫵媚地撩了撩垂在鬢旁的碎發,執著繡了錦鯉的油紙傘慢慢蹲下:“小姑娘,一個人?可是迷路了?”
卿九蘇一臉天真爛漫地道:“姐姐,你可否莫要擋在我麵前,我想要曬太陽。”饒是卿九蘇再遲鈍,也注意到了適才自她蹲在這兒起,這人便一直在附近晃來晃去,那風情萬種的眼神兒愣是粘在了她身上——依她瞧,這人要麼是在街上找好苗子的青.樓.老.鴇,要麼是販賣小童給大戶人家作家養童妓的童販子。
這卿九蘇的目光端的是簡潔又精練,此女子正是醉雲樓的鴇母紅蓮,此番出來正是為王員外尋一個合他心意的女童。
一想到這王員外,紅蓮就頭疼。仗著他爹有錢,家裏家財萬貫,在醉雲樓胡所非為,無法無天,時常把她樓裏的姑娘打得隻剩半條命,好幾個身子骨柔弱的亡命於他棍下。她不是沒想過報官,隻是這兒不是京城,何況他財大氣粗,打死了姑娘,把銀子往官人那一壓,便什麼事兒也沒有......而現在他非要找個眼神清澈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說要換換清新口味。她樓裏不是沒有女童,而且還是上等的美人,可出入慣了醉雲樓這些煙花之地,哪裏找得到澄澈無邪的女孩兒。
今日紅蓮出了醉雲樓,從街頭晃到街尾,愣是沒尋到一個滿意的,這邊這個小姑娘長得漂亮,可就是太潑辣,那邊那個姑娘品性單純天真爛漫,可就是長相平庸,轉身又瞧見一個清秀可人又眼神兒單純的,卻早早嫁了人......正打算打道回府,卻看見卿九蘇這個“天真無邪”容貌柔美的小姑娘蹲在錦月樓前。紅蓮前前後後盯了她二十分鍾,見她麵生,也沒人來尋她,便以為她是流浪路過無人照顧的孤兒小童。
緣分啊!
紅蓮笑開了眉眼,也沒跟卿九蘇計較,執了她的手,語聲柔媚:“瞧你瘦得,都沒好好吃飯吧,跟姐姐走,姐姐保你一日四餐。”
紅蓮心裏正感歎著,這緣分一到,便是滾滾湧來,此時她和卿九蘇正應了那什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好吧以上全是紅蓮的臆想。
眼瞧著這女人撲上來,滿身風塵香味,惹得卿九蘇一陣不適,方想嫌惡地推開她,轉念一想,笑吟吟地執過她的手:“好呀!”
右手卻藏在袖裏,悄悄放到背後,在地上留下“先帶包子回客棧”的口信,隨後任由紅蓮牽著她走向醉雲樓,心道誰賣誰,還不一定呢,恰好遇上她盤纏不足的時候,算是這老.鴇倒黴。有銀子賺,何樂而不為?
煙柳巷,風月場,醉雲樓內笙歌不斷,歌舞豔麗,貴客滿堂。
知紅蓮最好單純小童,卿九蘇裝作一臉懵懂地躲在紅蓮身後,心想,家有萬貫財,手捧醉花酒,懷臥嬌美人,世上最是逍遙的,怕不是皇帝,而是這群紈絝子弟吧。
紅蓮隻知她涉世未深,心思比溪水還純,此時一幅惶恐的模樣,倒是惹起了紅蓮一陣憐香惜玉。
“玉槿!”
紅蓮喚來一個低著頭模樣清秀可愛的小丫頭,把卿九蘇推出來道:“這是你今後的主子......”頓住,偏頭與她道:“小姑娘,你叫什麼?”
驀地被紅蓮點名,卿九蘇愣了愣,道:“我喚千歌。”
“千歌......這名兒不錯,玉槿,這便是你今後的主子千歌。千歌今夜要接王員外的客,你先帶她去洗洗。”
“是,紅娘。”玉槿仍是垂著頭,低眉回應了紅蓮,便領著卿九蘇朝浴池處走去。
另一個名喚海棠的粉衣姑娘繞到紅蓮身旁:“紅娘,那是新來的丫頭嗎,怎地這麼快便讓她接客,若是那丫頭不識好歹得罪了王員外如何辦?”
紅蓮粉麵含春,繡帕掩唇低低笑了:“你懂什麼,那丫頭純得很,何況王員外也不是什麼善茬,還怕她反抗不成?”
海棠攤了攤手:“誰知道呢。”
紅蓮想了想也是,若那丫頭真是有著比天高的膽子怎辦,心裏盤算著待卿九蘇沐浴完便去尋一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