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水霧繚繞,花香四溢,玉槿伸手欲為卿九蘇寬衣,卿九蘇卻捂緊了衣裳瞪著兩潭月眸:“世風日下,你你你......你這是要作甚!”
其實這委實不怪卿九蘇,她自幼未曾被人伺候過,這幾年來更是隨著無聆滿山跑,哪裏遇見過什麼大戶人家,又哪裏懂什麼浴前禮儀,此番瞧見玉槿伸手欲脫她的衣裳,隻當她有何“磨鏡”之好,惶然地躲到一旁去。
玉槿一張清秀的小臉憋得通紅,一臉欲笑不笑:“姑娘,你現在是玉槿的主子,寬衣沐浴當然要玉槿來伺候了。”
氤氳的霧氣將玉槿彎著眉眼抿唇笑的模樣描得朦朦朧朧。
卿九蘇愣了愣,對她道:“玉槿,你應該多笑笑。”
玉槿也怔然:“姑娘何出此言?”
“你笑起來跟朵花兒似的,甚是好看。”卿九蘇思忖半晌,無奈自幼便未上過書塾,也未請過教書先生,愣是找不出半個詞兒來形容,但覺嬌花比美人。
玉槿沒有答話,淡了翹起的嘴角,眉眼一如以往般淡漠。
卿九蘇卻用袖子捂住臉朝玉槿喊:“玉槿,要不你先捂著眼或是別過眼吧!”
玉槿愣了愣,用手蒙著眼別過頭,唇邊卻分明掀起一抹笑意,眸光半明半昧。喜的是這新來的主子活潑明媚,該不會像海棠那般鞭打奴婢作發泄,憂的是這活潑明媚本不該出現在這風花雪月之地,若把卿九蘇囚在這兒,不是這醉雲樓毀了她,便是她毀了這醉雲樓。
這玉槿眼神兒倒也是不差,卿九蘇實屬後者。
卿九蘇輕輕褪了衣裳,抬起腳尖去試水溫,隨後“撲通”一聲滑入浴池。心道這浴池果真是鳳陽國數一數二的,雖不比她西湘小築裏的那方溫泉,畢竟天上和地下之物總有天壤之別,卻也讓足以讓近幾日都泡在客棧浴桶裏的她連骨子都融化了,舒適得要命。
瞧見一旁呆呆楞楞的玉槿,卿九蘇心道,其實她不討厭玉槿,相反自第一眼看見她起便對她有著莫名的好感。卿九蘇此生最討厭的便是出入青.樓的煙花女子,隻因她們身上總有一種媚俗的香味,著實令她作嘔。可這玉槿是個例外,生活在這汙俗的醉雲樓裏,卻如一株白木槿般纖塵不染,身上還透著淡淡的藥香。
玉槿緩緩蹲下,手裏握著一方帕子,輕巧地為卿九蘇擦臉,忽而聽見卿九蘇道:“玉槿,你是如何進來的?”
隔著帕子,察覺玉槿的手微微一緊,不由秀眉一顰,正欲說話,卻聽玉槿不輕不淡地道:“幼時我家裏窮,我娘以繡嫁衣謀生,日子過得實在緊張,我爹......不,那個男人卻又不務正業,整日偷家裏的錢去逛花.樓......噢,忘了說,那個男人算是個落魄王親,年少時玩耍慣了,成了癖好,如今卻改不了......我那時候就一直想著,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呢,盼著盼著,沒盼來好日子,卻盼到我娘勞累成疾。那是一個大雨滂沱傾盤而落的夜裏,夜色淒淒,我還記得,我娘一直唱著小曲兒哄我睡覺,唱著唱著,突然就斷氣了......那時我還天真地以為娘親睡著了,守了她一整夜,第二日那個男人回來,探了探娘的鼻息,隻是淡淡地道了一句:‘啊,死了啊,隨便找個山林扔了吧’,隔日,他便把我賣到了醉雲樓,我還記得我睜著兩日未合布滿血絲的眼問他:你有沒有心?他像是醉了酒,笑嘻嘻地道:‘有啊,我的心在牡丹,雲兒,和海棠,還有這裏全部姑娘身上,若你也想分一分我的,便如她們一般取悅我吧。’那時候,我比你要小上一點,卻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直打到他吐血。過了幾年,紅娘逼我接客,夜裏我便用刀抹了脖子在床上等客人,血染了一床,很是駭人......那單生意自然沒做成,紅娘見我如此堅決,無可奈何,隻好讓我作奴婢服侍那些姑娘......”
卿九蘇一抬頭,便瞧見玉槿白玉一般的頸上多出的一道淡淡卻猙獰的疤痕,心下一陣辛酸,握住玉槿的手道:“玉槿,你可想出去?”
玉槿頓了頓,苦笑道:“姑娘,我入醉雲樓已有六年,若能逃,早便逃出去了,又怎會在這地方蹉跎年華?”
卿九蘇嫣然一笑,眨眨眼道:“我說能逃出去,那便能逃出去。”瞧見玉槿表情,又笑言:“怎地?你這丫頭還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