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早上,鴛鴦姐姐叫我去太太房裏送東西,剛走到穿堂,走的急,又因為雙手捧著盤子,所以低著頭沒有注意,冷不防對麵忽然衝過來一個人,一下子撞了個滿懷,我受驚後手本能的一鬆,翠玉盤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我連忙抬頭一看,麵前站著的是寶二爺,且笑吟吟地柔聲說,“珍珠姐姐,是我不小心。”
寶二爺我們倒經常見到的,因她舊時常和湘雲小姐玩耍,最是淘氣的。我連忙假裝平靜,彎下腰揀著地下的碎片,心裏卻難過極了。太太為人嚴肅,我們這些當丫鬟的甚至很少見到她笑,這個盤子是她跟老太太送果子用的,鴛鴦姐姐說是極珍貴的和田玉,值幾百銀子呢,囑咐我一定小心,結果還是摔碎了!都怪我,走路不長眼睛。聽別的丫鬟說待會兒要發月錢,哥哥前幾天捎信說母親又病了,我是著急著領了這個月的一吊錢,加上以前攢的,好托人帶出去呢。這下可好了,打破了這麼值錢的東西,又賠不起,隻怕要一輩子在這裏頂賬為奴了。
可我是真的想我娘了!差不兩年未見了,不知道娘親的舊病複發是否因為太思念我這個狠心的女兒?想著想著,淚就不知不覺流下來了。一頓罵是肯定少不了的。關鍵是倘若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對我的印象會大打折扣。
見我蹲在地上久久不站起身,寶二爺大概有些好奇,湊近了也半蹲下身子,看了看我,驚說,“珍珠姐姐你哭了?”
我原本一肚子委屈,又見他沒事人兒一樣,一時忘了他是主子,便沒好氣的說,“這是太太屋裏的翠玉盤子,鴛鴦姐姐讓我去送,卻摔碎了,一定會挨罵的。”
寶二爺生的唇紅齒白,玉人一般,此刻正睜大了燦亮的眼睛,想了一下,說,“原來是母親屋裏的東西,這個我屋裏也有一個,姐姐你等著,我此刻悄悄地拿了,你再去送給太太。若以後母親問起,我隻說不小心打碎了就完了!”
他大概比我還要小兩歲,想得倒也周全。我連忙微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我後來常常想,也許是冥冥中注定的。命中該有的。第二天賈母就把我和晴雯調到了寶二爺屋裏。
起初我還是象在老太太那裏認認真真,時間略長了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如此緊張兮兮實在沒有必要,而且在這位爺身邊當差實在是太清閑了!一應粗活有下麵的幾個小丫頭,上麵則有他的奶嬤嬤操心,晚上也不用我伺候著,每天隻是偶爾端茶倒水,寶二爺人又極隨和,有時倒要跟我們講些笑話兒。晴雯見他好性兒,常常故意招惹他,也總不見他鬧,還隻是姐姐長姐姐短的。
沒有的思想壓力,經過實際接觸,我漸漸感覺到晴雯隻不過是個心直口快的憨丫頭,沒有一點兒心計的,且性子天生急噪,不藏不掖,便逐漸消除了對她的反感。再有一點,我和她都是老太太屋裏出來的,若失了和氣,那些本來跟著寶玉的丫頭,比如麝月等,如何能服氣呢?
一旦消除了緊張感,我活潑的天性開始回複。也經常和丫鬟們笑笑鬧鬧,有時也故意逗逗寶玉。常常在無心的大笑之後一陣恍惚,幾乎忘了我的奴才身份。
一晃就是半年,對於我們這些丫頭來說,府上又添了一個年輕的小姐主子,那就是姑奶奶的千金林黛玉。姑奶奶得了病死了,林姑爺便把女兒送了來。老祖宗極其疼愛這個外孫女,安排和自己一處住,且派了大丫頭精心照料。
我第一次看到這林小姐,就完全呆住了!以前從不相信人可以美成這個樣子,無限的風liu婉轉,我居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嫦娥仙子!往日裏別人極口稱讚誰家的女兒總說是貌若天仙,我曆來不信,沒想到世間原來真有這樣的美女子。
不知為何,也許是因為自覺相穢,我的心突然緊張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