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傘和鞭炮綁好了,我和劉田田閃到路邊。範小兵點著了火。爆炸聲多如芝麻,震得我耳朵裏像是飛進了一群小蜜蜂。黃牛發瘋似的狂奔起來,降落傘迅速飄起來,鼓鼓脹脹,傾斜著跟在牛身後。降落傘。降落傘。範小兵跟黃牛一樣瘋狂,粗著脖子狂叫降落傘。我攥緊了拳頭,攥得感到了疼。範小兵已經無限接近他的傘兵了。我陡然生出了一陣難受,成為傘兵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可那是範小兵的事。劉田田也跟著跳,一邊跳一邊叫。然後我們看見黃牛突然轉身往回跑,那時候鞭炮已經炸完了,但它跑得依然瘋狂,悶著頭,兩隻尖角斜向上。降落傘重新飄起來。
“快躲開!”範小兵對著我們喊。
黃牛已經奔著我們衝過來了,四蹄踢踏起的塵土從身後揚起來,又飄又抖的花床單使它看起來像是個巨大的怪物。整條道路都在它蹄子下劇烈地晃動。它扣著頭,我看到了它兩隻血紅的大眼盯著我和劉田田。劉田田驚叫起來,整個人僵掉了,我想把她再往路邊拉,怎麼也拉不動,就在黃牛即將衝到我們的位置時,她突然轉身往後跑,隻跑了兩步,黃牛就衝到了她身後。劉田田的尖叫如同泡沫擦過玻璃,她被牛頭高高抬起,她的紅襯衫在空中閃耀一下,接著被甩到了地上。黃牛從她身上經過,速度慢下來,降落傘著了地,兜著她拖了很遠。我和範小兵追上去的時候,劉田田已經躺在路中間,降落傘的一根繩子斷了,把她漏了下來。黃牛繼續跑,拖著一條委地的床單。
劉田田一動不動地斜躺著,臉成了一張劃破了的白紙。我喊了兩聲她都沒有回應。我和範小兵的臉也白了。劉田田左邊的大腿在往外流血,褲子都浸透了,右腿的小腿血肉模糊。我抱起她,不知怎麼的眼淚唰的就出來了,接著是哭聲。我從來都沒有那麼失去章法地哭過。如果不是範小兵在一邊托著,我就是把這輩子所有的力氣都使出來,恐怕都抱不動劉田田。
到了醫院,我們在手術室外麵等了很長時間,醫生才出來。醫生說,小的皮肉傷不算,一隻牛角穿過了劉田田的左腿,一隻牛蹄踩過她的右腿,還好隻是骨肉傷,沒有生命危險。劉田田在鎮上的醫院裏住了一個月,出院的時候成了一個兩腿都瘸的女孩。此外,偶爾還會精神恍惚,正吃著飯就咬著筷子發呆。從醫院回來,她就再沒去過學校。
黃牛是在三天以後找到的,竟然跑到了十五裏以外的腰灘。那裏有一片浩大的蘆葦蕩,它在裏麵吃得肚大腰圓,老範拽著韁繩它還不樂意跟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