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是那雙眼睛。一對深不見底的黑色眼仁中冷冰冰的看不到一絲笑意，非但沒有笑意，甚至好像連一絲感情也看不到，無喜無悲，卻有一道精芒在瞬間暴起，仿佛能夠刺穿身體直射人的心底。
老天，這哪像是一對人的眼睛！
馬秦客心頭一冷，慌忙間更抽不回自己的目光，雙膝一軟就往階沿跪倒下去，身子更因驟然失去平衡而向後仰翻摔倒。
前一刻還悠閑地站在門前的楊公子微一皺眉，身形一晃，迅如輕風般地飄然跨過丈餘的距離來到馬秦客身旁。他用右手握著的一卷書冊在馬秦客的後肩輕輕一拍，小店夥就變後仰為前撲，狗啃泥似的屈腿趴倒在階沿上，驚魂未定地大聲喘息起來。
“春豔娘子是誰？這個帖子又是誰送來的？”楊公子抬手從馬秦客指間抽去了香箋，一邊展開觀看，一邊淡淡地問。語氣悠閑平靜，好像剛才縮地成尺飛身救人的不是他。
馬秦客以為自己就要摔死了，已經怕得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此刻發覺身體並未如想象中那樣天旋地轉，摔得四分五裂，一麵在心底慌不擇人地拜謝著所有的過路神仙，一麵長長地呼出口氣，正想要爬起身來，聞言趕緊停下動作先恭聲答道：“春豔娘子乃是四角園的頭牌啊，今年的花魁一定就是她了。送帖子來的是她的丫鬟。”
楊公子微有些恍然又更有些不解地漫聲應道：“哦，原來是朵洛陽名花。”
我的天，居然真的連四角園和春豔娘子都不知道，這樣的貴介公子倒還真沒見過。馬秦客一麵在心裏嘀咕，一麵撐起身子。剛一抬頭，未及站穩的身子又撲通一聲摔在了樓梯上，直愣愣地望向前頭。
不知何時，那扇門前又靜悄悄地站了一個俏婢，一臉的冰冷漠然。俏婢的眼光隻在馬秦客身上一晃就轉臉望向那公子，冷冷道：“娘子問郎子
，今天在哪裏用膳？”
楊公子似乎下意識地把那張香箋悄悄袖到了手裏，微一沉吟道：“我還有事要辦。請阿晗不必等我，自己先用吧。”
俏婢點點頭，突然又問：“娘子問郎子，晚上可用替你鋪床？”
楊公子的臉上現出一片苦笑，呆了呆，搖頭道：“不敢有勞。”然後轉頭看看總算爬起身來的馬秦客，淡淡地問：“小二哥可曾摔著？”
馬秦客呆望著那俏婢轉身入房的背影，心中暗暗驚歎。這丫頭居然比春豔娘子的丫鬟還要美上十倍，也要冷上百倍，而且在主子麵前說話居然是這麼一副口吻。一時間百感交集，竟沒有聽到楊公子的問話。
耳邊突地又傳來一記輕響，轉瞬就像一聲響鼓般在馬秦客心裏猛地炸開，把他的心神一下子拉了回來。抬眼望去，是那位楊公子又在用書冊敲擊著掌心，臉上仍帶著那種客氣又冷淡的笑意。
馬秦客飛快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膝蓋，勉強收攝心神垂目搖頭道：“小的不妨事。楊公子是否有什麼要吩咐的？可用小的給您老去吩咐套車？”
楊公子微微笑著，從袖中掂出一塊碎銀子拋了過來，道：“不用了，我正想四處走走。記得一會兒到香滿樓去叫一桌素淨點兒的燕菜，讓他們端上來交給豆兒就行了。”
“豆兒？”馬秦客一愣之下馬上意會到這是那個俏婢的名字，忍不住又在心裏偷偷地默念了兩遍，這才回過神來驚問：“您老就打算這麼走著去四角園嗎？那可在城西，路遠著哪。況且外頭又冷，還下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