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一招手,將刀定定地捏在兩指之間,目瞪口呆地對著楊重衝口大叫道:“你沒有聽到這個女人剛才在說什麼嗎?她要殺你啊!你居然為了她而破了我的刀意?大哥,我有沒有看錯?”
小西的連串怒問,楊重沒有一個能夠回答。剛才的一霎那,他心中隻有一個意動,根本來不及考慮。他甚至在睜開眼睛之前就已經感到了阿晗身上的殺氣,但他還是擋在了她的身前。不怪小西吃驚,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
但事已至此,楊重隻能抱歉地看了小西一眼,低聲道:“對不起,小西。我想這裏頭一定是有些誤會,大家都要冷靜下來解釋清楚才好,不要做出抱憾終生的事。”
話一出口,楊重立刻知道小西又誤會了。小西那張俊臉上的怒意和身上蓬勃的殺氣又一次在突然之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就像在天津橋邊的巷子裏那樣。他神色冷漠地拂袖道:“我做事從不後悔,沒什麼能讓我遺憾一輩子。我倒是希望你也不會後悔。”說著,轉身就要穿窗而去。
從兒時相交到現在,他們兩個都是一起打架,一起遊曆,一起訪名山拜老師。小西的脾氣雖然暴烈一些,事事要爭勝鬥強,卻從來沒有對楊重露出過這種絕情淡漠,楊重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冷酷劇變驚得渾身一震,急忙伸手去拉小西的臂膀。小西甩手欲去,卻被楊重交臂挽住,滯留了下來。
這兩個因此而糾纏著的人都埋心於自各內心的激烈感受,誰也沒有注意到,剛才還在不住顫抖的陳輕晗此時正悄悄地拔出那把被磕飛的匕首。她的目光中再次異彩流轉,然後冷冷地一刀向前刺出。這一刀雖然刺得狠,卻刺得極慢,一寸一寸地緩緩接近楊重的背脊。
正要挽住小西肩膀的楊重突然感到房中的氣機一轉。一種直覺告訴他,背後的人已經把媚術猛地運到了極致。楊重的腦子還來不及思考阿晗突然運足媚術的原因,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背肌收緊,往橫裏輕移了半步。
剛剛觸及肌肉的匕首就此一滑,避過了背心的要害,一路插落,終於在左腰下狠狠地紮了進去。
刺骨的冷和痛讓楊重渾身一緊,咬緊牙關扭頭看了身後人一眼。
在匕首入肉的那一刻,陳輕晗本已做好準備,打算麵對楊重臨死的反撲。匕首被楊重突然收緊的肌肉咬住,抽不出來了,所以她隻能放手後退。但她站的地方離牆太近,隻退了兩步,腳跟就已經踢到了牆裙上的木板。臨到這一刻,她心裏的重壓盡去,反而倒坦然了起來。
現在他和她可能都要死了。死了就恩怨盡消,一了百了。
可她沒想到,結果卻麵對著那樣一雙眼睛。那雙仿佛從來看不到悲喜也看不到感情的眼睛裏,此刻也還是淡淡的,隻在漸漸黯淡下去時閃現出了一絲明悟。
怎麼,難道他已經無力反撲了嗎?陳輕晗有些慌張地想。她自覺剛才那一刀雖然刺得很深,卻並沒有刺中要害,但她現在也不再那麼肯定了。更讓她驚慌的是楊重眼中最後的那點了然。他似乎看穿了什麼,了解了什麼,但她卻一點也不明白。
其實隻要他此刻輕呼一聲,他那尚未離去的兄弟就會轉回頭來為他報仇,但他也沒有。他緊咬下唇,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身軀,晃了兩晃,向後倒下去。
小西先是覺得牽著自己衣袖的手臂古怪地晃了晃,然後聽到背後一聲怪響。等他驀地警覺旋身時,入目卻是一幅讓他頭暈目眩的景象。楊重的身體搖搖欲墜地正在向後摔倒,腰後插著一把匕首,深沒至柄,鮮血正從那裏洶湧而出,已經濡濕了他的半條左腿。
小西想也沒想就飛撲過去,一路上踢飛了一片桌椅。他伸出手臂一把抱住楊重的身體,手忙腳亂地試圖捂住腰部的傷口,隻求血不要再那麼不停地流出來。他麵前站著那個傷害了他兄弟的女人,正兩眼發直,雙手戰抖,隻用一個小指頭就能掃倒,但他也顧不上殺人,顧不上報仇,腦袋裏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先把這該死的血給止住。
“刀上有沒有毒?”小西一個激靈,恢複了半分清醒,向陳輕晗大叫了起來。
“沒……沒有……”陳輕晗的聲音細若遊絲。
“你還愣在這裏幹什麼?快,快找些裹布來,還有傷藥!”小西也不管陳輕晗有沒有聽到,會不會照著他的話去做,自己先把楊重抱到床上放穩,伸指點遍了傷口周圍他能想到的所有重要穴道,然後微一猶豫,提手把深插在體內的匕首猛地拔了出來。
血濺得床帳上到處都是,連小西的臉上身上都灑滿了血點,但他卻惘然不覺,隻顧拉起手旁的被褥,拚命地往楊重的傷口上堵去。
他甚至沒有再注意一下身邊的其他人。
陳輕晗走出去的時候望向他的眼色有點怪,但他全無意識。
他的心神卻已經完全撲在了眼前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