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史篇 第一節 洛水客(2 / 3)

,卻也常以公主府臣自詡。這樣一來,中廷再有什麼意見都可以便宜行事了。對這一點,楊重自覺還是能看通透的,所以離京時便有了隨時等待貶謫敕書到來的覺悟。

腰間此時傳來明顯的痛楚,把楊重的心思一下子從京城遙遠的廟堂之爭扯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鄭惟忠的臨別贈語讓楊重心存警惕,雖已料到洛陽終非善地,但卻沒想到會遇上刺客。否則在阿晗提出要隨行到白馬寺進香時,楊重也不會沒怎麼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畢竟自己隻是專管一方麵庶務的中級官員,所謂寺監之流而已,殺死自己並不能給朝局帶來什麼重大的影響。楊重把前因後果暗暗想了一遍,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症結恐怕還是因為在謀逆案中得罪了順天皇後吧。她終是個女人,得罪了女人就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可以講,她如果想你今天死,就絕不肯讓你高高興興地活到明天。

無論如何,自己在節湣太子案上的態度,對相王總是有利無害的。要殺自己的人,絕不應該是相王。這是楊重已經幾乎可以肯定的事,何況自己還是相王名義上的女婿。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更大的疑問。

既然如此,阿晗為什麼會對自己出刀?

如果不是自己先一步讓開一點,那一刀是可以致命的。

這件事,楊重始終想不明白。

他在阿晗拿出匕首前曾感到過一種氣機的顫動,直覺告訴他,突變應該就是在那一刻發生的。

楊重不明白的是激起這突變的原因。

“阿晗也是女人啊……”楊重一麵在心中歎息著,一麵不得不非常小心地微微移動了一下身體,以確定自己目前的行動能力。虛弱的感覺隨即席卷而來,隻不過稍微曲了曲腿就已經讓他痛得皺眉不已,差點哼出聲來。

身下的床褥又濕又黏,硬梆梆冷冰冰的,很不舒服。隨著身體逐漸清醒,疼痛、寒冷和饑餓這些他平時並不太熟悉的感覺一起襲上了周身。

他一動,房裏的另一個人也動了起來。

一雙手伸過來捂住了他的手,熟悉的氣息讓楊重心頭一暖。

長長的指節上滿是刀繭,除了小西還會有誰?

“醒了?吃點東西吧。”小西聽上去挺高興,說著就端過一個瓷碗來。

碗裏熱氣騰騰的,也不知是什麼,聞上去倒是很香甜。

楊重一下子覺得更餓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仰頭而起,借著小西的一臂之力慢慢挺身靠坐,把碗接到手中,一口一口呷了起來。

清香不膩,是熬得很細的蓮藕粥。

一麵喝粥,楊重的腦子還在飛閃著各種各樣有些支離破碎的念頭。

這裏是四角園,自己還在春娃館。

蓮藕止血生肌,這粥分明是針對自己的刀傷專門熬製的。

小西的臉上並沒有緊張戒備之色,看來這春娃館倒暫時不是險地了。

房內隻有小西在,外頭聽起來很安靜。

四角園和阿晗有著某種潛在的關係,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

想歸想,楊重卻並不急著要向小西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們之間有一種很自然的默契。而且小西雖然聰明外露,但在遇到大事時其實是個非常小心的人,楊重對他有絕對的信任。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把自己的問題先理清楚。

一碗熱粥下肚,因失血而麻木的手腳漸漸有了暖意,就連腰間的傷口也不象剛才那樣疼得難以忍受了。

腹中饑餓稍解,楊重漸漸集中起精神,恢複活力的意識開始對自己進行全麵的自省。腑髒內的氣息運轉如常,左側的腎髒受到些損傷,但並不十分嚴重。除了失血帶來的虛弱外,其餘都不過是外傷,對筋脈也沒有造成什麼重大的創傷。如果調息得當,這傷要不了三五天就該能大致愈可。一慮及此,楊重馬上捏了個指訣,將右手的拇指輕輕頂住食指的第二個指節,專心導引漸漸凝聚的精神守住傷口,然後再慢慢地將傷痛的感覺移到指訣間。十指連心,手指上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但腰部的傷處卻變得有些酥麻,正是受挫的肌體開始生肌愈合的最初跡象,人也可以坐直了。

小西微微不耐地輕輕抽回墊在楊重後背的手臂,從他手中接過空碗,有點坐不住似地跳起來,在房中的空地上來回地走動著,轉了三四圈後終於站定,瞥了楊重一眼,問道:“昨天究竟何事,怎麼會弄成這樣?”

這一問如醍醐灌頂。

隨著痛楚的抽離,楊重的腦子也開始恢複清明,各種念頭如飛而至,不再盡是疑竇叢生的問題,腦中變得條理清晰起來。

眼前實在有三件大事,一是公事,一是私事,一是家事。

公事自然是追捕竇無梁。中廷明令限期捕獲,到時候交不出人,不但自己要吃掛落,就連老司寇鄭惟忠恐怕也有督司不力之罪。貶謫都是小事,以順天皇後現在對大理寺的切齒痛恨之心,定會借機生事,大肆攻訐。如今朝廷早已羅織構陷成風,彼時沒有鄭惟忠硬頂,輕則流配,重則毀家喪生,做再壞的打算恐怕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