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方搖頭道:“隻是湊巧而已。”
湊巧嗎?楊重暗自笑了笑,也許是自己杯弓蛇影吧。如果羅元方跟五娘有什麼關聯的話,由他去送這件東西可是再合適不過了。這麼想著,楊重從袖中取出一塊錦帕,一麵遞給羅元方一麵道:“我這裏有樣東西,你馬上替我送到四角園,親手交給五娘。”
羅元方接到手中一看,有些驚訝地問:“這不是竊香詔嗎?”
楊重瞥了他一眼,點頭道:“是竊香詔。”
楊重交給羅元方的竊香詔,不是五娘繳來的那方,而是從京中帶來的證物,也就是在針腳痕跡上被楊重看出破綻來的那一種。羅元方對案情所知的□□不多,他看到的隻是表麵上能讓他看的東西,比如存在著新舊兩種竊香詔這種事他還並不知情。楊重似乎很隨意地在打量著仍在院中掛花燈的那些婢女,甚至還對適才跟自己說過話的那個站在梯子上的女孩子很溫和地笑了笑,但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注意羅元方的神色。如果他和五娘確實沒有關係,此刻應該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那種直接得有些老實的脾氣,更會毫不客氣地開口詢問。但羅元方此時的反應卻叫楊重覺得耐人尋味。
羅元方無聲地望著手中的錦帕沉默了片刻,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將錦帕在袖中收好,然後點了點頭道:“元方明白了。六郎還有什麼話要帶去?”
“不用了,五娘看了就該明白……”楊重抬頭看了看天,突然又道:“如果遇見春豔娘子,她又問起的話,不妨告訴她,明天花魁大選後我們就會動身回京。若是沒遇上或是她沒有問起的話,那就不必說了。”
楊重捎去這塊錦帕的用意是要讓五娘明白,她所報的假案自己已經識破,若不按計行事,那麼這個所謂的竇無梁就要著落在四角園身上。京中最初幾案中繳來的竊香詔都是前朝故物,再後來出現的竊香詔則都針腳痕跡很新,顯然是近期趕製的贗品。所以當楊重看到四角園繳來的竊香詔真跡時,心中的驚異實不下於當初接手這個案子時的那種匪宜所思的感覺。如果不是心中對案情已有明確的定見,楊重幾乎要重新考慮竇無梁其人真實存在的可能性。
就像楊重對法公直言的那樣,假如明天的伏擊行動不成功,要迅速了結竇案,他的麵前其實還有一條道可走,那就是指四角園為竇案的主謀。雖然明知道這恐怕完全是誣指,不過有竊香詔真跡這個無法否認和推翻的證據在手,任何推脫都可以認定為狡辯,五娘其實是自作聰明地走了一條死路。
人總有失算的時候,五娘也不例外。
楊重雖然很想親眼去看看五娘見到這幅錦帕時的臉色,但也隻能壓下心裏的衝動。其實他大可派人傳喚五娘,直截了當地把這些利害關係說清楚,但今天早晨被五娘逞口舌之便幾乎堵了個啞口無言,那個暗虧吃得他心裏一直不太舒服,送這幅錦帕去,多少也有點報複之意。
而且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羅元方領命正要告辭而去,門前忽聞下人來報,說柳景通前來造訪。羅元方本已提腳欲行,卻又停了下來,轉身望向楊重。楊重笑笑道:“你隻管去吧,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不要辜負了這好時光。”
羅元方紅著臉搖頭道:“六郎取笑了,我很快回來。”
楊重想了想,道:“也好。我若不在,元方不妨與法公再商議一下明天的事,還有燕子居那件案子也不妨向法公請教。對於境術,他老人家比我知之更詳。”
楊重還未及出迎,柳景通已經笑嗬嗬地走了進來,一麵大聲道:“楊世兄此番來洛陽,一直忙於公務,恐怕連過節的時間都沒有了。我那裏已經備好了節下的酒菜果蔬,不知可肯賞光到舍下小酌幾杯?柳某這可是專程前來相邀的。”
楊重迎麵拱手為禮道:“怎好再叨擾柳公。”
柳景通親切地攜起楊重的手轉身便走,笑著道:“來到洛陽自然就是柳某的貴客,楊世兄再如此見外,等會兒可要多罰酒一杯了。”看著這股親熱勁,恐怕誰也想不到兩人下午的會議幾乎是不歡而散的。
阿布忽然從屋簷上縱身躍下,攔在柳景通的麵前,生硬地說了句:“我隨六郎一起去。”
柳景通抬眉看了阿布一眼,轉向楊重道:“這位就是剛到的貴屬吧,果然生得異相。我已經聽城門守軍通稟過了,兩位貴屬可把他們嚇得不輕啊。雖說是公差,不過,為朝廷辦事總是需存些威儀體麵才好。”
楊重聽柳景通不失時機地又打起了官腔,不禁失笑,對阿布搖了搖頭道:
“不妨,別駕大人府中的酒雖醇,還灌不醉我。你準備一輛馬車,一會兒我回來了還要出去辦事。”
阿布沒有回答,隻是看了柳景通一眼,向後退開兩步。
霞光已經西漸,天色將晚,隻是這一夜,似乎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