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法篇 第二節 土行者(1 / 3)

楊重的身體本來已經在向後倒去,卻在勁風過耳的霎那又突然硬生生地頓住了,雙肩掙紮著晃了晃,很快又站直了身子。

他先是聽到一聲弓弦響,隨著弦聲而來的卻不是箭矢,而是擦身飛過的一道氣勁,就是這股肉眼不見的力量撲滅了他腳下的妖火。然後他還聽到身後有人輕輕地籲了一口氣。籲氣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但距離卻相當近,似乎就在背後幾尺之內的地方。

一種微微有些熟悉的感覺在身後移近,雖然那種感覺裏沒有任何惡意,但楊重的背脊還是一下子僵硬了起來。

傷痛的灼燒雖然讓他虛弱無力,但對以感知為觸覺的定術來說,卻是最好不過的磨煉。此刻在他身上,似乎每一寸肌膚筋肉都在盡其所能地感知著傷痛的每一種形態,然後絲毫不爽地投射到他的心湖中。他甚至可以分辨出來自不同筋脈對各種刺痛的不同反應,以及傷口因不同的動作而引起的不同層次的痛楚。他雖然是個練武修道之人,但是因為身份的關係,此前很少有機會遭受到這種強烈到可能危及生命的傷害,所以過去並不知道疼痛也是修煉的一種途徑。

痛楚讓他的精神越來越清醒,也越來越敏感。

他閉著眼睛,似乎可以看到背後有一隻手,正伸向自己。

就在這隻手快要接觸到他身體的一刻,楊重突然向前縮身仆倒,一麵借著前撲之勢團身往右前方滾去,一麵叫了一聲:“小心!”

身後之人的反應也僅僅比他慢了一線。

楊重的呼叫剛剛出口,那人已經飛身退躍,從原來站立的地方猛地後移了足有丈餘的距離。

一道烏光從他們剛才的立足之處破土而出,雖然一擊不中,那個隱伏著的敵人卻沒有就此遠揚。堅實的黃土硬地突然變得像流沙一樣鬆軟,砂土的地麵中飛快地鑽出一個灰蒙蒙土黃色的人影,在風中一晃,居然一分為二地又變成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影,分別向前後兩人撲去。

變故不過發生在一息之間,此時楊重才剛團身向前翻滾了不到半丈遠,傷後無力的身體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靈動輕盈,顯得笨拙而狼狽。如果說,平時的楊重動起來像是風中的青煙,那麼此刻的他,就隻是一塊笨重的石頭,正在磕磕碰碰之中艱難地逃離險地。

土黃色的人影快如鬼魅,仿佛完全沒有重量一樣,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追到了楊重身後,揮動著手中的烏光毫不留情地砸了下來。那人手中是一把奇怪的墨色短兵器,比短劍略短,卻要比匕首稍長一些,側邊沒有閃動幽光的鋒刃,也沒有手柄,整個看上去就是一根泛著烏黑金屬光澤的異形棍子。握在手中的那一頭較粗,而且是平頭,落向楊重的那一頭卻尖銳無比,是一個帶著四邊鋒利棱角的方錐形,形製有些像開井采礦時用的那種鐵鑿。

楊重在翻滾中伸指一彈,精準無比地彈中了鑿狀兵器靠近握手處的鈍形鑿身。一股巨大的力量透指而來,令他食指的指骨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幾乎就此折斷。但那把烏金鑿的來勢也因此而緩了一緩,被帶得稍稍偏開,貼著他的小腹落到了楊重身前的空處。

烏金鑿的主人雖然被楊重化解了這一鑿的攻擊,心神卻一時大定。

火道人剛才的死讓他極其震驚。以火道人謹慎刻薄的性格,又曾在旁窺視許久,居然會不和自己商量就搶先出手,肯定是認定了車中之人確實身負重傷,而趕車之人又確實不會任何武功。火道人大概以為有便宜可占,想要爭功,卻沒想到反被他自己施放的焚心火反噬而亡,死得很冤枉。那種臨死前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哪怕是隔著厚厚的黃土,也還是清晰地刺入了烏金鑿主人的耳膜。

他雖然並不太在乎火道人的生死,但彼此份屬是同門,兔死狐悲的感覺總是難免的,此外就是震驚。

但是他沒有動,他沉住氣等待著。

血巫術的效力不能持久,這個人很快會倒在地麵上,受到焚心火的灼燒。到那時,就是他毫不費力地收割成果的時候。

可惜,突然出現的另一個高手完全打亂了烏金鑿主人的如意算盤。

眼前這個人是他必須殺死的,不能讓他被人救走。主公的命令簡單而明確,不管用什麼手段,付出什麼代價,都絕對不容此人生離此地。

除非自己也不想生離此地,否則,主公的命令是必須執行的。

被迫出手的烏金鑿主人把對手看得很高,也更加小心翼翼,伏擊不果已經在他的意料之中,就連剛才的那一擊他也並沒有出盡全力。

一擊之後,他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從手中兵器上傳來的感覺來看,對手的彈指雖然依然反應迅速,落指準確,但卻虛弱無力,而自己透過烏金鑿送過去的暗勁已經又對他造成了損傷。不管這個人曾經有多厲害,現在的他都已是強弩之末,肯定經不起烏金鑿的再一次攻擊。哪怕鑿尖沒有擊中他的要害,隻要鑿身撞擊到他的身體,透鑿而去的暗勁也足以致命。

背後的高手被自己的□□糾纏著,一時到不了近前。隻要再出一擊,自己就可以撲入土中借術遠遁,完成這件大功。就算身後的那個高手強勁到可以僅憑純粹的真氣來撲滅出自巫神三昧的焚心火,但在地麵以下的世界中,還沒有人可以追得上他。烏金鑿的主人想到這裏,冷冷地笑了笑,將一擊落空的烏金鑿順勢橫揮,平平地以鑿身向楊重的小腹撞去,鑿尖上噴吐出的勁氣在黃土硬地上生生地劃出一道淺溝。

楊重已經不再翻滾了,側身倒在地麵上。當烏金鑿再次向他的小腹攻來時,他弓起身體,傾盡全力地向後一縮,躲過了鑿身的直接撞擊。他的身體彎成了一個狹窄的馬蹄形,像一條被燙熟了的蝦一樣,無可奈何地躺在餐盆中。勢盡上揚的鑿角上帶起的刃風劃過他的胸前和大腿,在衣袍上留下了幾道破裂的割痕,血很快就從開裂的地方滲了出來。

烏金鑿的主人沒想到楊重竟然還有餘力躲閃,第二擊居然還是讓他避了過去。身後的纏鬥聲近了一些,他必須速戰速決,不得已之下放棄了小心翼翼保持著的尺半距離,趨近前來俯身下蹲,再次舉起烏金鑿,向楊重的身體猛力砸去。

楊重的臉上一白又一紅,突然仰麵朝天,滿口黑色的鮮血就向烏金鑿主人湊近的臉麵上噴去,然後整個身體像羽毛般飄浮起來,隨著烏金鑿的勁風輕飄飄地往一側蕩漾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