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法篇 第三節 冰寒刃(2 / 3)

宛娘笑吟吟地走來,把一堆東西拋進了楊重的懷裏,一麵笑著說:“姐夫,你把他們說得那麼厲害,這些想必都是好東西哪。”

楊重的心很快地跳了兩下,他沒有想到宛娘竟會去抄檢屍體。

素手焦屍,如果看得見,這個畫麵應該足夠觸目驚心。

這種事情若是羅元方在做當然不足為奇,但即便是羅元方,大概也不會如此毫不在意地就把死人身上的東西當作自己的一樣隨便拿來。羅元方對死者有一種身為仵作的職業性尊重,楊重對火道人和土行者至少也會有另一種同為道者的尊重,而這兩者,宛娘都沒有。楊重突然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麵前的這個明豔少女,在她眼中的世界裏,似乎沒有什麼規則是必須尊重的。

法公說,什麼都不信的人是可怕的,這是在說李隆基。其實法公看得並不完全,臨淄王李隆基或許沒有宗教上的信仰,但他還是尊崇著王者應有的驕傲。宛娘卻是一個連驕傲都不需要的人,她似乎沒有任何底線,而在楊重眼裏,一個沒有底線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想歸這麼想,楊重的手卻很快地在那些物品上摸索起來。東西並不多,也沒有尋常的金銀雜物,看來宛娘非但抄檢了屍體,拿來的這些東西也是經過了挑選的。烏金鑿沉甸甸地壓在楊重的腿上,他伸手握起掂了掂,搖搖頭,把土行者的這件奇異兵器拋到了身邊的地上。然後他的手摸到了一個極其粗糙的硬鞘,鞘上用的不是常見的皮革,而是一種布滿虯結凸起的古怪質地。

楊重再次將硬鞘從頭到尾仔細地摸了一遍,硬鞘上不僅滿是自然的虯結,在凸起的頂端還帶有一些細小的硬皮,似乎是某種蛻化了的鱗片。鞘並不長,裏麵應該是一把匕首。楊重握住硬鞘,輕輕地用拇指推動著匕首的護鍔,亮出了寸餘鋒刃。突然之間,一種冰冷得連最細小的感覺都要被凍結的寒意順著他的指尖蔓延開來,飛快地侵蝕到他的筋脈中。

楊重的手劇烈地一抖,匕首和硬鞘一起落到了他膝頭的紫袍上。“倉”的一聲,匕首合入了鞘中,那種冰寒徹骨的感覺也驟然消失。他猛地記起硬鞘上的皮革來自於哪種野獸了。那是傳說中生活在地底岩漿中的火猊獸,一生與滾熱的地火為伍,極少會出現在凡人的世間。

一把需要以神獸之皮為鞘才能壓製得住的冰寒匕首,恐怕和朱虛刀、蘇盧劍一樣,都是不應該隨便失落在凡間的仙魔神兵。

楊重不知道火道人和土行者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以他們的功力和法術來看,都不像是能夠運用此等神兵的人。尤其是火道人,這種本性冰寒的武器恐怕該是焚心火的天敵。楊重想了想,一時沒有什麼頭緒,決定還是先把這個問題放開,伸手拍了拍膝頭的硬鞘,道:“這把匕首宛娘拿去看看是否合用,小心刀鋒上的寒氣。”

宛娘依言拿過匕首,刀鋒出鞘之後隨即發出一聲驚呼。

楊重側耳傾聽著,還好,沒有鋒刃墜地的聲音,出鞘的匕首應該還在宛娘的手中。他放下心來,繼續摸索著懷裏剩下的東西,那是兩個小瓷瓶和一方不大的玉匣。瓷瓶是盛放藥物的那種常見規製,隻是不知道裏頭存放的會是□□還是解藥,所以也被楊重棄於地上,倒是那個質地上佳的玉匣引起了楊重的興趣。他將玉匣舉近到麵前,小心地撫摸著玉匣的四周,一時之間吃不準匣子上是否安有機關。

正在楊重猶豫不決的時候,宛娘的聲音突然在耳邊很近的地方響起:“姐夫身上的刀傷似乎出自於一種至烈至陽的功法,非藥石之力可治,宛娘說的對不對?”

隨著宛娘輕柔的聲音而來的,還有一片冰封般的寒意。

冰冷的氣息撲打在楊重臉上,半邊的肌膚立刻就僵硬得刺痛起來,但刺痛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向著宛娘的這半邊臉變得毫無知覺。楊重心中一凜,雖然明白宛娘話裏的意思,但卻說不出話來。並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麵部的肌肉此刻已經失去了控製,嘴角隻能無力地抽搐兩下,卻無法張口發出聲音來。不僅是臉,一股寒氣順著他的筋脈下行,傳到了他仍然握著那個玉匣的手上。指尖傳來一陣充血的痛,手中原本溫潤的玉匣已經變得像一個長滿了鋒利尖刺的刑具,冷冰冰地削割著近旁的肌膚。

宛娘突然意識到楊重神色有異,“呀”了一聲,送刃回鞘,俯到楊重麵前急急地喚道:“姐夫,姐夫……”

楊重閉著眼睛,一邊的睫毛上已經掛起了細碎的冰珠。

宛娘在恍惚中發現楊重的身影好像晃動了幾下,麵前的空氣水紋般微微波動了起來。楊重的臉色緩緩地透出了些微紅潤,然後又轉為蒼白,眼角突然抖了抖,一道清水的痕跡順著他的臉龐滑落,那是融化了的冰屑。他搖了搖頭,頭發上散落下更多的水點,臉上是一種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楊重吐出一口冰渣在地,冰渣上帶著淡淡的粉紅色。

宛娘漲紅了臉,有些委屈地小聲道:“真是把怪刀。我拿在手裏雖然也覺得寒氣逼人,哪知道姐夫身上會真的結起冰來。”

雖然笑容還是有些僵硬,但楊重還是笑了笑,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或者是因為各人體質不同,也可能神兵自有好惡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