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陳吟(5)(2 / 2)

四、崇高感與倫理精神的闡揚

如果有人問近二十年兩岸三地及世界各地華人的詩壇,缺乏哪樣的素質,我要說,崇高感。崇高是美學中的重要品質,中外古典文學之所以肅穆宏偉,就是她具有崇高感。崇高感不一定符合道德規範,道德規範因時因地隨時會變,但卻是符合道德精神的,道德精神放諸四海而皆準,永遠不會改變。偉大的作品,總是含有道德意識的。我們不妨以美、思、力三種素質來衡量汪文勤的作品,分析她在美感的迭現,哲學的深度與動人的力量上深淺輕重的掌握能力,會發現這三種素質,決定了她作品的一貫風貌。這種風貌的源頭,乃是來自鄉野生活,來自泥土的親和力,所謂人在田園裏,心係自然情,詠而歌之,自然純樸厚實,動人心弦。汪文勤是大地的女兒,新疆的草原河流永遠是她藝術的夢土、心靈的原鄉,有了這,她的詩才能直指本心,寫出人性的共相,觸及人性的本然,使讀者會其心而同其心。這便是所謂的倫理精神,倫理精神和崇高感是分不開的。詩要表現這兩種感情,不外放歌與沉思,或放歌與沉思交替吟詠。少年時代醉心於美感經驗的傳達,是放歌;壯年放眼於社會的參與和責任,介於放歌與沉思之間。出國僑居這些年,汪文勤深入宗教靈修生活,著力探索生命哲學的玄思,這是沉思領域的浸淫了。但不管是放歌與沉思,母親、大地和百姓仍是她一貫表現的三個向度,也就是倫理(從親情、愛情、友情到民族之情)的泛寫書。她這方麵的作品極多,也是她作品中最深刻、思想含量最豐沛的一部分,其中有一首《捉迷藏》寫對亡母的懷念,發表在美國《世界日報》副刊上,引起廣泛好評,我認為是今年我讀到最好的一首思母之作。同類型的作品還有《每個村頭都有一條恒河》、《我的麥加是你的所在》、《在背陰的那麵山坡》等,都有高層次的藝術表現。另外,她還有不少愛情的詩,也真摯感人。她情詩的獨到處,是把男女之愛(不一定限於婚姻),提升到倫理的層次,這,乃是純東方的、中國的境界了。

“小鬆猶百尺,少鶴已千年”。知道了汪文勤的創作生活背景,讀了她的詩,對於像她這樣一位寫詩逾千首為文近百萬言,猶謙虛說自己寫作生活尚未開始的人,我不禁想起國學大師錢穆先生台北外雙溪書齋中的那副對聯。如此百尺小鬆、千年少鶴的自我沉潛功夫,才真是所謂的大器晚成吧。

愛,是我能聽懂的唯一語言

——汪文勤詩集序

洛夫

“愛,是我能聽懂的唯一語言。”這是女詩人汪文勤一首詩中的句子,當我讀過她寄來囑我為這個集子寫序的原稿時,忍不住想把這個句子改寫為“詩,是我能聽懂的汪文勤的唯一語言”。其實,如果要完全讀懂一個人的詩,尤其是藝術感染力強而想象力豐富的詩,談何容易。當然,我無意說,好詩就一定難懂,但如說一首語言無味、意蘊淺薄的詩極可能不是一首好詩,想必有識之士定能接受。我一向認為,詩之不同於其他的文學類型,主要在於它異於流俗,風神獨具的個人風格,以及帶有少許曖昧意味和陌生感的意象。這或許正是本質上詩不可盡解的原因,詩,畢竟是一個詩人的心靈密語。

以上隻是個人對詩歌的偏見,並不是對汪文勤的詩作出定性的評述;我覺得她的某些詩如《胡楊十二月》的確有著個人心靈密語的成分,但她大部分的詩是可感可懂,可以引起大多讀者的心靈共鳴的,原因無他,隻因她能聽懂和能傳達的語言正是具有普世價值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