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跋(5)(3 / 3)

啊,李克,那篇稿子呢?他在世時,我不隻一次問過他,他總是說:“原稿丟了,找不到了!”

啊,李克,李克,你在哪裏?難道你也像那篇稿子一樣“找不到了”嗎?今天,我來到了你的老家河北,難道你不能像過去那樣笑嘻嘻地和我無話不說、促膝談心嗎?是的,你也像那篇稿子一樣“找不到了”,可是,經過你傳達到全世界的毛主席的聲音,不是仍然在我們的身邊回響嗎?不,你沒有消失,沒有離開我,你還活著!請看,放在我麵前的,是你親筆簽名“李克98、9、9”,對我的電影劇本的意見:“寫得很好,深受鼓舞!……”你不僅熱情支持我創作“兩彈一星”,還要我的老同學李惠生、孫維熙、戴楓、趙水福、周群英等人,以及新華社老朋友楊翊、丁永寧、錢文榮等人仔細看劇本,提意見。我還沒有來得及把《天地頌》小說送給你,難道你就這樣悄悄地永遠地走了嗎?不,你還活著,活著!聽吧!四十八年前你在克裏姆林宮寫下並由新華社發出的毛主席的聲音“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好像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不是還像號角、像戰鼓並將千秋萬代地回響在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嗎?

第二個人,是我素不相識的上海老工人原公浦。2003年12月18日,我在《文摘報》上看到一篇回憶錄,題為《我是原子彈裏一顆“螺絲釘”》,原載《新民晚報》,由原公浦口述,童孟侯整理。

1959年,原師傅從上海奔赴大西北核基地,正是“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是工廠團總支書記、上海市團代會代表。他說:“革命青年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1964年,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研製到了最後一關,加工原子彈的核心:鈾球。

原師傅回憶,進入汙染區每天隻能工作六小時,可是我一大早進去,到晚上才出來,有時候幹了二十小時。躺在床上還睜著眼,眼前就是鈾球、鈾球、鈾球!一直操練到我閉著眼睛都能摸到車床上的每一個操作手柄,一聽聲音就可以判斷出哪個齒輪有毛病。半年閉門操練,人瘦掉十五公斤,隻剩四十五公斤了,精神壓力非常大。1964年4月30日是我加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核部件的日子。我穿上笨重的防護服,戴上特製的口罩、手套,像外星人那樣一步一步走上操控台,接著發生的一切,美國人約翰?劉易斯寫的《中國原子彈的製造》一書裏敘述得很詳細:當鈾球在夾具上夾好後,出了問題。原麵對從未遇到過的現實,失去了沉著,顯得很慌亂。他突然意識到他所承擔的風險,因為他此刻要加工的是極其致命的鈾球,而不是鋼球。他的工作決定著數萬人為此奮鬥十年勞動成果的成敗。他擔心嚴重事故帶來的後果,他一想到可能發生的事故,就禁不住雙手顫抖,結果使鈾球掉到了切屑盤中!……

原師傅回憶,在一旁的祝工程師說:“小原,這項工作對你來說不成問題。失誤不是由於缺乏經驗,而是機床真空吸盤出了點問題,你一定能幹好!”聽了這話,我很受鼓舞,休息一下,喝了幾口牛奶,我再一次走向車床,開始一刀一刀精細加工,三四層衣服全部濕透了。終於,隻剩下最後三刀了,這是關鍵的三刀,車多了,整個鈾球就要報廢,二十萬科研人員忙了十年的成果就要在我手裏“泡湯”;車少了達不到標準。我定了定神,車一刀,停下來量一下尺寸,然後進第二刀,再停下來,就像為一位總統做心髒移植手術。車完最後一刀,我幾乎癱倒在地上。當檢驗員報告核部件各項數據全部達到設計標準時,大家擁了上來紛紛向我祝賀,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滾了出來。可是我還是不放心,一直到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在10月16日爆炸,我才鬆了一口氣。我雖然是個普通的車工,但我參與了一件大事,著名科學家錢三強說我:“你是一顆螺絲釘,一顆非常重要的螺絲釘。”

最後,原師傅回憶,我老婆跟我離開上海後,在核基地幹了幾十年,現在一個月隻有五百元退休金。我們老兩口子,中午就半斤切麵,總是揀便宜的麵買,大米也是買價格最低的,家裏點的燈都是三瓦的節能燈,能省的盡量省。最近,我身體很不好,嘴唇發紫,胃不舒服,眼睛白內障,還有莫名其妙的皮下出血,心跳隻有每分鍾五十多下,我知道我肯定得了什麼病。在核基地工作了幾十年,直接接觸鈾235和鈈239,放射性的東西使我的免疫力很差。我偷偷到醫院去打聽,檢查一次要多少費用,醫生說三千多元。我不去檢查了。要是查出來是癌的話,我妻子更受不了,隨它去吧!我想,我的身體還有一點研究價值的,我死後軀體就捐獻給醫學研究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