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加以說明的是,這個男子剛一出現之時,並沒有把刀亮出來,否則理智這個重要的家夥就將撇下葉夢,一個人遠走他鄉。我呢,也就沒有機會長噓短歎、拉拉雜雜地給你講這個故事。硬講下去的話,也隻能是另外一個故事:一個十七歲的女子,在上班途中遭歹徒強暴,女子自殺了,故事也就講完了。請放心,我不會給你講這樣的故事。

當時正在加粗的細雨,使得天色提前暗了下來,灰土土、涼颼颼的。男子張開兩隻手臂,說,你站住。

葉夢就覺出整個後背一下子涼透了。她緊忙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盡可能平靜地說,你想幹什麼?她的聲音抖得就像風中的絲綢。

男子說,想和你交個朋友。

稍一停頓,男子接著說,不交也得交,由不得你。

男子邊說邊亮出了刀子,是一把一拃長左右的匕首,匕首四下飛濺著的寒光,像一張大網,將葉夢整個人籠罩。

葉夢的身子就軟得像一根煮糗了的麵條了。她四下看了看,一個行人也沒有,而離這兒最近的一戶人家,也在兩百米開外。她知道喊救命是沒用的,這太有可能加劇這個男子的凶殘,她隻能是想法拖延時間,以寄希望於有行人經過。

葉夢盯著男子的眼睛,說,你把刀收起來,哪有你這麼交朋友的?

男子沒說什麼。

確信自己已經記下男子長什麼樣之後,葉夢低下頭,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送我回家吧。

男子猶豫了一下,說,你家在哪?

葉夢就抬手指了指離這兒最近的,也就是兩百米開外的那戶人家。你知道的,葉夢這樣說,當然是在騙這個男子。而你不知道,葉夢本人也不知道的是,二十年後,這戶人家真的就是有些可能葉夢的家呢——請注意,我說的是有可能,我沒說是一定。

男子從後腰拽出刀鞘,把匕首插入,又將其別在後腰。

男子說,我告訴你,別跟我耍花招!他邊說邊伸出左手,抓住葉夢的右手。葉夢覺得男子汗津津的五個手指,就像五條冰涼的毒蛇纏住了她。

男子說,跟我走。然後他就拽著葉夢,往葉夢來時的方向走,也就是向西走。

葉夢腳下磕磕絆絆的,嘴上還得一個勁地沒話找話。葉夢和男子走回這個坡頂時,一對母女迎麵走來。母親大約四十七八歲的樣子,女兒的年紀與葉夢相仿。

葉夢覺得機不可失,她就使勁掙了一下,但卻沒能甩掉男子的手。

葉夢向那對母女大喊,大娘,救救我!

男子更緊地拽住葉夢,同時又把匕首抽了出來。

接下來,讓葉夢痛恨了二十年的一幕出現了。那對母女一下子停下腳步,母親張大了嘴巴,女兒慘叫一聲,同時用雙手捂住左胸口。母親攬著女兒的腰,向葉夢和男子走來。走到葉夢和男子的近前時,這位母親看了一眼男子,又看了一眼葉夢。然後,這位母親說了兩個字:快跑,接著就拽著女兒向坡下狂奔而去。

這對母女跑遠了,男子揮舞起匕首,祖宗八代地罵葉夢。

這個時候,葉夢就已經絕望了。既已絕望,她反倒不害怕了,她說,有本事你就一刀殺死我!說著,葉夢便開始與男子廝打起來。

你知道的,人不要命的時候,會具備她平時不可能具備的勇氣和力量的。但你也一定能夠想象得到,葉夢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所以四五分鍾之後,她便敗下陣來。

葉夢被男子按倒在路邊的草叢中,不掙紮,也不喊叫了。

故事接下來將會怎麼發展?作為故事敘述人,我當然心裏有數了。但現在,我得行使一下的特權了,介紹一下我自己。再不介紹的話,我的特權就過期作廢了。再就是,我也得亮一亮這個故事的真實來源,我可不想讓你說我是在胡編亂造。

我在一家周報做編輯,主要工作是負責一個叫“劉浪工作室”的專版,內容就是讀者給我講他們各自的經曆,搞笑可以,莊重也行,感人最好,無聊也將就,我把他們講的整理出來,發到報紙上,基本就可以保住自己的飯碗了。

就在昨天,葉夢打電話給我,說要給我講講她的故事。我們的見麵地點,是距離我們報社不到五百米的一家咖啡店。咖啡店的店名有些古怪,是叫第八感覺還是第六感受,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好了,我還是抓緊時間,給你講葉夢二十年前的經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