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零零落落也坐了些人,德音素來喜靜,便揀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隻要了稀粥和幾個素菜,小二答應著去了。德音不由又想到了之前好多事,想到沈家上下一百六十七口人成為刀下冤魂,而自己一介女流報仇無望,便覺傷心。又想到自己對源霈辰一無所知,如今白白受人恩惠,便覺不安。
正想著,從外麵走進一個獵戶打扮的漢子,徑直坐到離德音不遠的桌子旁,招呼小二快上酒菜。此人聲音洪亮,便是德音耳朵不好,也隻覺如雷貫耳。恰有認識的人,便招呼他道,
“怎麼的張鐵頭,發財了啊?”
被稱作張鐵頭的獵戶便一伸手把背在身後的獵物抓起往桌子上一扔,中氣十足的說道,“就隻得了這隻貂。”
那人便走上前對著死貂細細觀賞了一番,嘖嘖歎道,“毛色很好,油光水滑,妙就妙在你這一箭正中這畜生的眼睛,倒是能剝下一張完整的貂皮來。開個價吧,我買了。”
“不賣。”張鐵頭將死貂往地上一扔,便又催起他的酒菜來。
那人以為張鐵頭是奇貨可居,想要坐地起價。便將一塊碎銀放在桌上,彎腰便要撿起那隻死貂。還未碰到便覺手腕一緊,正是被張鐵頭牢牢抓住,便聽他道:“不賣!”仍是兩個字,語氣卻是不容違背。
那人討了個沒趣,便啐了一口,拿起銀子轉身走了。張鐵頭倒是也不與他計較,菜還未上,他便自斟自飲起來。
便又有熟識的與他玩笑,“鐵頭這是要留著皮子給他婆娘哩。再過兩月山裏天寒地凍的,貂皮襖穿在身上可暖和著哩。”
另一個便道,“你淨瞎說,鐵頭長這麼大估摸著連個女人手都沒摸過,哪來的什麼婆娘?”
“如今沒有婆娘就再沒有了?指不定人家鐵頭過兩天就領一個回家哩。”
無論眾人如何調笑,鐵頭隻是悶頭飲酒,卻也不惱。那些人便覺沒什麼意思,反倒不說了。
倒是最先開口的人又問道,“鐵頭你天天往山裏跑,可見著什麼有意思的事沒有?”
“有意思的事倒沒有,”張鐵頭啜了一口酒,答道“隻是今日見了兩個死人,一黑一白,倒跟雙煞似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德音,半天回不過神來。這個人在說什麼,一黑一白的兩個死人?
“你說什麼黑白雙煞?”德音猛地站起身來,走到張鐵頭跟前,急切的問道。
張鐵頭驀然見著一個姑娘跑到近前,還是跟他說話,一時間倒是扭捏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德音急了,不由提高了聲量,“你倒是說呀。”
看著張鐵頭的窘迫,旁人都哄笑起來。隻聽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就是一個……一個穿黑衣的,一個穿白衣的倒……倒在山路邊,我正追著那貂……貂過去,也沒有細看,想……想是已經死了。”
“那山路在哪兒?哪個方向?”
“就是出門往正西走,往蜀郡的那條道……”
張鐵頭話還未落,隻見德音轉身跑出了客棧。小二正將她的飯菜端來,看著她從跟前跑了過去,愣了一愣,喊道,“姑娘,你的菜……”
見德音已經跑遠,便又端著飯菜走回櫃台,朝掌櫃的說道,“這姑娘倒是神嘞,看著病怏怏的跑的倒挺快。”
掌櫃正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眼皮都未抬的說道,“管她,反正她那相好的把錢都結了,愛跑哪跑哪。”
聽著掌櫃如此說,小二嬉皮笑臉的道,“哎,掌櫃的,您看那男人真和這姑娘是那個?看著不像啊。”
掌櫃抬眼瞅了他一眼,冷冷的說,“他和她是不是那個,我倒真不知道。我隻知道,你還拿著我的工錢呢。”
小二一怔,急忙跑進廚房去端菜,心裏暗罵,這個死老摳,看死了能不能睡兩副棺材板!
眾人想著一向硬氣的張鐵頭剛才在姑娘麵前連個話都說不好,又是一番說笑。而那張鐵頭則默默望著客棧門口,半天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