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德音的身體本就未完全康複,寒氣不斷向她襲來,她反而覺得自己渾身越來越熱,意識也越發糊塗。她仿若是在茵郡的湖邊,正焦急地追趕一個白衣男子,待那人回過身來,卻看到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而那張臉,分明是源霈辰的模樣。
又是噩夢。
自從沈家遭遇滅門之災,她便一直為噩夢所擾,她總是會夢到父親與娘親,有時是江南時光的再現,更多時卻是夢到一些從未發生過的情景,然而無一例外,結局總是可怖的。而她便每每在這可怖的夢中驚醒,回歸真實卻不甚美好的現實之中。
夜涼如水。回過神來的德音便欲起身去為火堆添些柴火,木屋雖然被廢棄,角落裏卻堆了好些幹柴,否則,他們今夜隻會更加難熬。然而,睜開眼睛,她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與源霈辰相對而眠,而此時,那人正定定的望著自己。屋子裏異常昏暗,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卻因為他的目光而動彈不得。那是怎樣的目光啊,癡迷、欣喜、悲傷,五味陳雜。在她的記憶裏,源霈辰的目光隻有一種溫度,就是冷,而如今,他為何要用這種目光看著她?
“你……”德音覺得自己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還好吧?”
源霈辰仍是那樣癡癡的望著她,他抬起手來,緩緩撫上了她的臉頰,德音感到從他手上所傳來的冰涼溫度,不知如何應對。也許,他隻是太冷了。她如此想著。所以,當源霈辰的手突然發力,將她拉向自己,並且將冰涼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時,德音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恍然間不辨今夕何夕。
那吻是如此的冰涼,又是如此的火熱。肌膚間所傳遞的是徹骨的寒冰,可是德音卻覺得自己的唇熾熱無比,這熾熱由唇間傳至心窩,她感覺自己像是要沸騰了。唇齒間的繾綣廝磨是如此的魅惑,讓她幾乎沒了思考的能力,她覺得自己淪陷了,淪陷於這難以名狀的溫柔之中。
源霈辰……她在心底深深地歎息著,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這個吻是如此的漫長,似乎時間都因此而停止。除了彼此的心跳聲,德音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她終究沒有推開他,雖然他隻是個陌生的男子,雖然他對她的這種行為是如此親密,如此的為禮教所不容。雖然,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吻……
當他的唇終於離開她時,德音覺得自己已經近乎虛脫。她低垂著眼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他的聲音,她向右側躺,左耳幾乎什麼也聽不到,於是便微微撐起身來,便見他望著自己,低聲道“洵……美……,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婉轉溫柔。
像是燃燒的火把突遇大雨傾盆,德音全身的燥熱幾乎瞬間消失無蹤,隻餘下唇間一片冰涼。心不知怎麼微微的刺痛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了胸口,突然就淚盈於睫。
她從來不是貪心的人,很多事情既求不得,她便不去求。很多人既留不住,她便微笑告別,仍心存感激。可是,為什麼,此刻的心痛如此強烈,強烈到幾乎無法承受。
當柳俊彥轉身離去時,她的心酸澀、悲哀、失落,卻不曾像這樣痛。痛的讓她想大叫出聲,想奮力奔跑,可是終究不能。她隻能緊咬嘴唇,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源霈辰這般的男子,如何會對她做這樣的事情,除非……除非是他把她當做了別人。而他救了她的性命,無論他做什麼,自己都應該接受。心痛,不過是因為,她就這樣糊裏糊塗失了她的初吻,就這樣糊裏糊塗的失了一個女子極為寶貴的東西。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屋外的雨越大越大。那一夜,也是下著這麼大的雨。不知為何,她又想到娘親離開的那一天,她的心底,隻剩一片冰涼。
看著源霈辰又陷入了昏睡之中,德音輕輕地起身,走到角落抱起一摞木柴放到火堆邊,她緩緩坐下來,將幹柴一根一根的加入火中,火勢大了起來,映著她蒼白的臉,讓人莫名感到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