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著又囑咐道:“我身後諸多事宜隻好有勞你了。能在征魏時遇到你,是一件幸事。蜀國的通道路徑皆為天險,均不必為其多憂,即使我不在,你們也定能守住。唯獨陰平一帶難以防守,望你嚴加戒備,以免招致亡國大禍。”
薑維含淚頻頻點頭,孔明又平靜地吩咐道:“召楊儀到這裏來。”
楊儀來到病榻前,孔明對他仔細叮囑道:“魏延的勇猛雖應倚重,但他心術不正,待我死後,必會謀反,若不除去,勢必害及國家社稷。到他謀反之時,你可打開此錦囊,裏麵自有應對他的計策。”說著將一個藏有密箋的錦囊交到楊儀手裏。
自這天傍晚開始,孔明的病狀愈益惡化,多次昏厥許久方才蘇醒,如此反複幾天,徘徊在陰陽兩界的生死線上。
自五丈原至漢中,又從漢中至成都,派往朝廷的信使逐站更換驛馬,不分晝夜地疾馳。
蜀中太遠了!對於五丈原蜀軍大營中等待蜀帝敕令的人來說,蜀中從來沒有如此遙遠。
“不知朝廷敕使能否在丞相離去之前趕到?”
營中諸將都在期盼敕使早日到來,他們都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後主劉禪驚悉孔明病危,急派尚書李福前去慰安,兼及詢問身後之事。李福即刻離開成都,夜以繼日不停地向五丈原趕來,但路途遙遠,至今尚未到達。
幸好費禕尚在營中未曾離去,孔明又令人將其請至病榻前,懇切地托付道:“後主如今早已長大成人,可惜他並不知曉先帝創業之艱辛,涉世尚淺,不懂如何體察民心。有鑒於此,務請各位佐政大臣傾注心力,輔弼主君提高德望,固守社稷,常以先帝遺德為鑒,如此方能保國家長治久安。若任由標新立異之人隨意破除舊製,布施新政,恐反會陷國家於危境。我以往舉薦選拔之人,還望量才善用,不可因其各有微瑕而輕廢。馬岱乃其中最為忠義之將,足堪委以國家兵馬重任。朝廷各部政務,請你統轄總攬。我的各種用兵之法,已全部授予薑維,對於排兵布陣,他雖未經多少曆練,但相信今後讓其擔當重責,亦無須擔憂。”
對費禕說完諸多遺言之後,孔明臉上露出些許舒暢的神情,仿佛終於卸下了肩上重擔。
這種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病況持續了數日,這一天,孔明忽然想起了什麼,吩咐左右:“扶我坐到車子上去。”
親隨們覺得奇怪,問他要往何處去,孔明答道:“我要去營中巡視。”
說完自己起身,換上了潔淨的衣袍。
醫師與諸將不禁淚濕衣襟,感佩他雖命在旦夕,仍然心係軍務。
那輛曾載著他在千軍萬馬中馳騁的四輪車推上前來,孔明手持雪白的羽扇乘上車子,又開始到營中各處巡視。
這是一個清冷的早晨,車轍上凝結著白露,秋風迎麵撲來,令人感到寒氣徹骨。
“好啊,旌旗嚴整,士氣旺盛,就是我不在了,大軍也不會潰敗。”
孔明視察一周之後,似乎放下心來。歸途中,他望著琉璃般清澄的天空,感慨地喃喃自語道:“悠悠蒼天,曷此其極!”
回顧自己走過的旅程,他不禁嗟歎良久:“空有無盡理想,卻怎奈時光轉瞬即逝。”
一回到帳內,孔明感到體力不支,立刻倒在病榻上。從此之後,他的病況急轉直下,不僅語音軟弱無力,眉目口鼻之間也隱隱顯出垂死的征象。
瀕危之際,他又將楊儀召進帳來,懇切交代一番,王平、廖化、張嶷、張翼、吳懿等人也一一喚至病榻前,分別托付了身後之事。
薑維這幾天守護在旁,日夜不離孔明左右,照顧他的起居。這一天,孔明吩咐他道:“你去備好幾案,焚香於案頭,再將我的文房四寶取來。”
孔明沐浴淨身,端坐幾前,拿起筆來書寫呈送蜀國天子的遺表。寫完之後,又將諸將召至跟前訓誡道:“我死之後,切不可發喪,否則司馬懿必會趁此良機,舉兵全力來進攻。為了迷惑司馬懿,我此前已命兩個工匠,按照我的容貌雕了一尊坐像。那坐像與我一般大小,若將它置於四輪車上,周圍掛上青紗,不準閑人靠近,便可讓我軍將士以為我仍活著。須待伺機擊潰魏軍先鋒,全軍撤退之後,再發布我的死訊,如此方能保證平安返回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