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篇外餘錄(1)(2 / 3)

而一旦言及孔明的人格,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讓人感到過於縹緲,很難捉摸。倘若將他視為戰略家、武將,人們自然能獲得他真實的存在感;然而若是將他作為政治家來進行審視,似乎又感到那才是他的精髓所在,他同樣是思想家、道德家。如果說他是文豪,他也當之無愧。

當然,孔明既然是人,自然也找得出一些他性格上的缺點,但像他這種無所不能、備受劉玄德敬重的雄才,的確堪稱古今罕見的最佳統帥。

隻有孔明這種集上述諸多才能於一身的人物,才配得上最佳統帥這個稱呼,而真正的最佳統帥也必須是孔明這種人物。

盡管如此,孔明絕不是所謂的聖人式的人物。雖然他是以孔孟學說為自己處世的基本理念,但他本質上仍是一個無比普通的平常人。

孔明性喜平實無華,這從他簡樸的生活可窺見其一斑。他曾在呈送後主劉禪的奏表中,如此闡述自己日常的生活態度:“臣家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別無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也。”孔明雖然身為國之重臣,卻抱有這種不求奢華的生活理念,並將其實踐於自己的現實生活中。

武臣貪財的弊風,自後漢一直延續至三國,仍未絕跡。孔明盡管生活於這種世風之中,卻始終身體力行,他想以自己的忠貞清廉為眾臣表率的心情溢於言表。

他不僅生活清廉,而且為人處世正直。雖然用兵時神出鬼沒,對敵人極盡欺瞞詭詐之能事,但拋開戰場上的爾虞我詐,生活中的孔明一貫誠懇正直,有時甚至顯得迂腐遲鈍。

他揮淚將愛如子嗣的馬謖斬首,可謂是這種處事態度的表現。還有一例,劉玄德臨終前,曾對他留下遺言:“遺孤之身與國之後事,一切托付與你。如劉禪有帝王之才,望你盡力輔佐;如其無才,非帝王之器,請丞相自己為帝,以安萬民……”

盡管如此,但孔明絲毫不曾萌生野心,因此當他晚年連連北伐遠征時,雖然眾多隨他遠行的將士喪身他鄉無緣返回故土,但留守蜀中的戰死者遺屬無人對其有任何埋怨。

不僅如此,孔明辭世後,蜀中百姓為其築廟立碑,但凡他休息過的地方,拴過馬的大樹,哪怕與他有關的一木一石,當地都會建造小祠,四時對其祭祀不絕。

無論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戰場上,孔明的賞罰均非常嚴明。被他降職、放逐的人為數不少,但這些人對他的“無私之心”並無怨言。他辭世之後,這些人甚至哀歎不已,謂今後不會再有他那樣賢明之人會對自己重新起用。

然而,對他的評論也並非全為溢美之詞,有人就批評他道:“身居一國丞相之位,卻夜深方寢,雞鳴即起,執掌時務軍政,竟要對瑣碎人事賞罰一一勞心費神。此非真有宏圖大量者之所為,貌似忠蜀,實非忠也。”

除此之外,後世的史家亦對其缺點多有指摘,然而孔明是因為憂國憂民,才致使羸弱的身軀更顯瘦骨嶙峋,他盡管積勞成疾,仍本著一片赤膽忠心,夜以繼日率軍鏖戰於疆場。那些暖衣飽食的後世文人與理論家,未曾經過戰亂之苦,他們對孔明的評論,充其量不過是茶餘酒後的文字遊戲。更何況孔明晚年數度揮師遠征,與魏軍長期對壘於祁山曠野,不僅苦於麵對強大的外敵,還須不斷憂心於蜀國內部潛藏的各種危機。想來孔明一定希望自己生有三頭六臂,抑或企盼再延長十年自己的壽命。

他真正的知己,是那些名不見經傳的黎民百姓。今日中國各地的許多地名,諸如駐馬塘、萬裏橋、武侯坡、樂山等處,相傳或是他係馬小憩過的塘堤,或是他揮別友人的去處,抑或是他吟詠詩歌的所在。他的形象早已超越時空,永久根植在民眾對他的純樸思念之中。

然而,民間對孔明太過敬仰,這種敬仰不斷發展,甚至到了將其所有相關事物神化的地步。

且看以下幾個例子:

——《朝真觀記》:孔明之女乘雲升天,百姓為其築“葛女祠”,祭之不絕。

——《戎州誌》:木牛流馬乃神力之器械,不用人力便可自行馳走。

——《華夷考》:孔明自製時鍾,此鍾每更鳴鼓,到三更時,雞聲三唱。

——《丹鉛雜錄》:孔明所用之釜,今日注入清水,仍可即刻滾沸。

——《晉記》:定軍山為孔明墓塚所在,而今每當濃雲籠罩之時,仍會響起擊鼓之聲。漢中八卦陣遺址,每逢降雨,亦會傳來聲聲呐喊。

褒揚孔明的類似傳說在民間不勝枚舉,故事中的孔明大都質樸可親,有的甚至滑稽詼諧,《三國誌通俗演義》原著作者熟知史實與各種傳說,更將許多民間流傳的孔明逸事融會運用於小說之中,使書中的孔明形象達到了栩栩如生的地步。《三國誌通俗演義》中描寫孔明作戰使用的“六丁六甲之術”、“八門遁甲之術”,皆源於民間傳說。關於天文星象的情節,則是依據中國陰陽五行與星曆之說。

在中國這塊黃土大陸上,陰陽五行與星宿學源遠流長,既是庶民百姓長久以來根深蒂固信奉的宇宙觀,也與他們的人生觀不無關係。若否定這一點,則《三國誌通俗演義》無從成立,三國的故事勢必也不會在民間如此長盛不衰。正因為如此,筆者所著《三國》每當涉及這方麵的內容,可謂煞費苦心,因為在現代讀書人的眼中,這種描述不外乎是對怪力亂神的過度渲染。每逢此時,我隻能以詩化的方法尋求化解,這種方法,在原著中似也被大量采用。我在寫這本書時,自然也是抱定了描寫一出民族史詩的宗旨,對其中的怪誕情節、時間背景一如原著,並未加以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