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篇外餘錄(3)(2 / 3)

孔明雖然並未失聲笑出聲來,但心中確實也在忍俊不禁。他對監察吏說的話,意思很明白,自己尚無法做到之事,卻要拿來對眾人治罪,豈不有悖法理?

譙周在聽到孔明逝世的消息後,曾連夜私自離開成都,千裏迢迢去途中迎接孔明靈柩。後來那些前去迎靈的官員皆因擅離職守被問罪,唯獨最先離開成都的譙周卻被法外開恩。

不為眾議所拘,力勸劉禪開城投降的譙周,就是如此特立獨行的人物。

一得到後主開城投降的消息,魏軍陣中立刻沸騰起來,震天動地的鼓號與山呼萬歲的呐喊響徹成都城外。蜀宮頂上升起降旗,後主帶著眾多嬪妃臣下徐徐走出城門,來到魏將鄧艾營門前屈辱地投降。

至此,蜀國終結了自成都建國以來,曆經二世四十三年的曆史。

這一天,昭烈廟森森鬆柏的深處,陣陣淒風比往日更為悲愁;定軍山上濃濃的烏雲,像是要將孔明失望的眼睛蒙住;關羽、張飛,幾多人父人子,多少忠膽英魂,此刻在九泉之下,又何以安然瞑目!

曾幾何時,為了這片土地,多少男兒舍棄生命,埋骨黃土,又在冥冥中祝願大蜀的江山能夠世代永傳。而今,蜀中的土地上,到處轟響著魏兵的足音,成都的天空中,四處翻卷著魏國的軍旗。

蜀中單純樸實的百姓無人不在嗟歎,這究竟是誰的罪過?

然而,有一個人始終反對逃難或投降。他的身上流淌著劉玄德嫡傳的血液,此人便是後主的第五位王子,北地王劉諶。他竭力主張:“哪怕將蜀宮變為墳墓,也要與魏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但無人傾聽他的豪言壯語,更無人願與他一起舍身赴死。憤然之下,他來到祖父劉玄德的昭烈廟中,先將妻兒殺死,隨後毅然自盡。

這位王子以自刎保留了自己心中的美好願景,也為行至窮途末路的蜀漢保住了一絲尊嚴。

卻說薑維扼守在劍閣險地,正與魏將鍾會對峙,卻聽到成都開城投降的消息,隨後接到後主的敕命:“放下武器,投降魏軍。”

身旁將士一聽命令自己去當敵軍的俘虜,莫不憤憤不平地拔劍猛劈山石,痛心疾首地歎道:“一夕功敗垂成,隻能飲恨終身了!”

由此不難看出,蜀人的鬥誌並未蕩然無存,毋寧說,孔明離世三十年來,他們堅持“以攻為守”的積極戰略,以無畏的氣概連續與外敵爭戰,其精神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

薑維等將領的英勇求戰精神固然令人欽佩,但不能否認,由於不聽費禕忠告,自露破綻,以致被敵人乘虛而入,反而加速了蜀國的滅亡。

費禕在世時,曾經懇切地對薑維說過:“我深知自己哪怕再有作為,也遠遠不及故去的丞相。一想到丞相那樣非凡的英才尚且未能平定天下,就不能不痛感我等平庸之輩又能有何作為。看來自己力所能及的,隻是守住疆土,整肅法令,使國內安定,國家富強而已。至於對外征戰、一統天下的功業,唯有期待日後由如同孔明丞相那樣的賢人來達成。以僥幸之心貿然與強敵一決勝敗的戰法,我等必須極其慎重,絕不可輕易采用。”

這番話可謂推心置腹,句句都是金玉良言,然而薑維始終不忘自己的遠大抱負,一直堅持對外積極進攻。

若要論及主戰與主降孰是孰非,後人似乎大都認同譙周最後對後主的那番勸諫。

若從史詩的角度回顧蜀國走過的四十三年,薑維的澎湃激情仍可視為一段燦爛的華章。他作為一員武將,不堪長期忍受屈辱,奮起反抗魏將鍾會,最終被其逮捕,與妻兒族人一同被斬首。似乎命中早已注定,他的熱血最後必會染在魏國的刀刃上。

據魏軍占領成都後蜀朝交與鄧艾的人口資產文簿記載:共有戶二十八萬,男女人口九十四萬,帶甲武士十萬兩千,官吏四萬,倉糧四十餘萬斛,金銀各兩千斤,錦綺彩絹各二十萬匹,餘物在庫,不及具數。

在冊資產如此之豐,其餘珠寶財富可想而知。

然而蜀國的國力相當疲弊,軍隊將士的鬥誌也已不可與孔明在世時同日而語。昔日受人山呼萬歲的後主,不得不率百官出城跪於魏軍營門前,訂立屈辱的城下之盟。任何國家一旦覆亡,其淒楚景象令人不堪忍睹。

若論招致蜀國覆滅的原因,似可舉出以下幾點:後主劉禪的愚昧懦弱,楊儀的削職去官,董允、蔣琬的相繼去世,費禕的飛來橫禍。凡此種種原因疊加起來,便最終造成了蜀國不可逆轉的命運。

到了蜀國末期,後主的親政與宦官黃皓的專橫,使本已每況愈下的朝政雪上加霜。大凡王朝到了行將滅亡的末期,均會出現宦官幹政,以及隨之而生的暴政苛役、廷臣內鬥、驕奢淫逸等現象。蜀國行將崩潰的末期,自然無法超脫其外。

而最為削弱蜀國戰力的,乃是蜀中學者思想的分裂。盡管孔明製定了通過三國鼎立走向一統天下的國策,但他們中的許多人對此絲毫不感興趣,生發出一種代表了一股厭戰、反戰的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