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好好追她!狗蛋說,還像個領導幹部似地右手往前一砍,做出一個有力的手勢。追女孩子要有成本的,你別小氣,大膽花錢,該花多少就多少,錢反正有的是!狗蛋又說。說過這些話後,狗蛋就心滿意足地走了。狗蛋坐飛機走,他去福建,他說最近在那裏生意不錯,很順手。我把他送上出租車前,抱了抱他。這個動作很小資,顯然狗蛋沒想到,都愣住了,臉微微紅起。很快他反應過來,也用手把我攔腰抱住。
他說,祝你學習進步,狗不理!
我說,祝你財源廣進,狗蛋!
狗蛋後來真的財源廣進了,大進了一筆。結果李很響和郭金林就找上門來了。
我們班同學很大一部份來自北京,他們日子過得都不錯。我哥哥狗蛋把我第一次送進清華大門時,都驚得快別過氣去。都是小車,擦得錚亮的小車把一個個像我一樣的新生送進來,手裏大包小包提的都是好東西。哪像我們,我腳上是一雙裂了幾道小口的塑料涼鞋,狗蛋是人字拖鞋,背在狗蛋肩上的包是布做的,裝在裏頭的無非是些洗得發白的臨近破裂的衣服褲子。而我的那些新同學,他們可牛了,不穿涼鞋,甚至不穿皮鞋,他們穿的大都是電視廣告裏看到的很酷的運動鞋。連頭發也跟我不一樣,我來北京之前特地去店裏剪了一個分頭,以為很時髦了,可是看那些城裏的新生,他們雖然也是分頭,分的式樣與長度跟我卻是全然不一樣的。我後來注意到路邊音像店裏貼著的海報,是台灣漂亮的F4,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流行這樣子的。
我心裏挺自卑的,覺得站在他們中間,像個舊社會的人,臉上馬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狗蛋的臉色更難看,狗蛋呆呆地站了很久,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長長出了一口氣,說出一句充滿真理的話:在這地方沒錢可不行!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又說,在這裏這麼穿著也不行,你先把頭發留長,留得跟他們一樣長。我輕輕笑了一下,心裏開始平靜下來。我想無論如何我還是比狗蛋現實,我們不願意沒錢,可事實上我們就是沒錢,不行也得行。反正班上也不是我一人是這種境況,還有好幾個從外地考來的鄉下孩子同命運,這就有了安慰。誰知狗蛋去了廣州,後來又去了其他地方,我的命運馬上起了變化,大變化,我義無返顧地從苦孩子的陣營中解放出來,進入另一個陣營,吃好穿好,翻身把歌唱,開心,真開心。親愛的哥哥親愛的狗蛋,他大約每個月打兩次電話,總是叫我多吃多穿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總是叫我把長發留長把衣服買漂亮把鞋子買高檔。
其實除了買衣服,我還有了買書的愛好,不是本專業的,而是小說。原先我並不知道自己有一些文學的天分,讀中學時,我們那個學校一向不鼓勵大家弄出作文以外的文字,而我的作文說實在的從來都泯然眾人,毫無可圈可點之處。所謂作家,肯定是離我最遙遠的職業,我想都沒有去想過。可是有一天我突然知道方朵朵的爸爸是作家,這個職業一下子從遠處跳到眼前,變得伸手可觸了。方朵朵還把幾個同學帶到她家去,其中包括我。我見到了方朵朵的爸爸,那個方臉、戴眼鏡的英俊作家。很震撼。很驚奇。很有點回不過神來。書房的桌上放著幾篇小說,是魯迅文學院高級研討班學員拿來的,他們讓方朵朵的爸爸給看一看,方便的時候提提意見寫寫評論。魯迅文學院就在十裏堡,我去看狗蛋賣水果時,曾經路過那兒,往裏看了一眼,有一點親切感,魯迅嘛,從小到大,哪一冊課本都少不了他的文章。反正閑著也沒事,我就坐下來翻看起桌上的小說。方朵朵的爸爸過來,很溫和地問:小夥子,熱愛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