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李很響說,你哥哥簡直在破壞投資環境哩,不得了,省領導都驚動了。

這時候他們給我放一個錄相,台商家裏安了錄相裝置。我在上麵看到親愛的哥哥親愛的狗蛋,他的模樣有些變形,跟我幾個月前看到的不太一致,他不穿西裝不穿皮鞋,而是一身我大部份家鄉人都穿的黑衣黑褲黑布鞋,頭發也不梳理,蓬亂地散開,兩眼左瞅右瞧,動作敏捷利索。李很響說,這個案我們非破不可,上麵要求我們限時破案,越快破越好,這個案關係到我們省的形象,是個大問題哩,不破不行。我點點頭,我說,是啊,要破。李很響說,所以我們希望你配合,你最好動員他投案自首,退還贓款,這樣還可寬大處理,而我們省時省力,雙贏。是不是這樣?

我悄悄歎了口氣,然後坐在那裏一聲不吭。

有一件事我現在不能不說,狗蛋在十裏堡做生意時,曾經跟一個女人粘乎過。我見過這個女人,狗蛋有次把她帶到清華,狗蛋說她叫阿欣。我一下子就沒了好臉色,我想起田翠芳。狗蛋後來跟我解釋,說不是他主動的,是阿欣非貼過來不可。跟麥芽糖似的,粘得緊,甩都甩不掉哩。狗蛋說。

狗蛋雖然賣水果青菜,但狗蛋還是狗蛋,一張招女人喜歡的臉一點都不變。阿欣不賣水果不賣青菜,但阿欣的錢掙得比狗蛋多,描著眉抹著口紅,脖子上有金項鏈,手指上有金戒指,衣服花花綠綠。我問狗蛋:她不會是雞吧?狗蛋說,不是不是,她也在勞動著,勞動致富。我不屑地哼了一聲,我說,雞也總認為自己是拿白花花的一身肉當鋤頭,每天勞動不止,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狗蛋連忙擺手,說,不是的不是的,你別冤枉了她,她的肉很幹淨,我檢查過了,幹淨,她的勞動是真勞動,怪辛苦的。

認識了阿欣後,狗蛋便從幾個人合租的小平房裏搬出來,搬到阿欣租的小單元房裏住,生活質量頓時提高。狗蛋很得意,占了大便宜似的對我吹噓說,怎麼樣,我厲害吧?吃她的,住她的,幹她的,痛快!我那時想,狗蛋這無賴真有桃花運,他吃阿欣住阿欣,生活全靠阿欣改善,而他自己掙的錢卻用來改善我的生活。我吃人家的嘴短,實在也不合適說什麼的,就睜一眼閉一眼,由著他們腐化墮落。

阿欣很快去了廣州,後來狗蛋把水果青菜攤一收也去了。我把前因後果聯係到一起,得出結論是阿欣帶壞了狗蛋。毫無疑問,這個阿欣的所謂勞動,概念跟狗蛋是一致的。所以我起了小人之心,我跟李很響說起阿欣,希望他們能把注意力分散到阿欣身上。沒想到李很響說,阿欣?早沒戲了。阿欣有一次失手,被人打得半死,手和腳都斷了,接不上,廢了。

我從腹腔深處吐出一聲噢。真的很意外。我跟阿欣沒什麼接觸,談不上好感或者惡感,但她年紀輕輕的手廢了腳廢了,多少有些可憐。幾個月前狗蛋來北京時,我探頭看了看他身後,身後沒有阿欣,還問過他,我說,那個阿欣呢?狗蛋怔了一下,好像我提起的是一樁古老的芝麻事,狗蛋說,他媽的,那女人貪著哪,要分走我的錢。我不給,我自己做的生意幹嘛要分給她?我不跟她在一起,早不跟了。我當時還有疑惑,覺得阿欣自己也做生意,自己也勞動,既然狗蛋都可以勞動致富成這樣,為什麼原先那麼大方的阿欣那麼富裕的阿欣,突然要分走狗蛋的錢?但狗蛋不想多談這件事,他馬上問起那個女孩子,那個叫方朵朵的女孩怎樣怎樣了,好像我明天就可以結婚娶方朵朵似的。阿欣是狗蛋的阿欣,狗蛋不想談,我的興趣自然也沒有了。沒想到,她居然手廢了腳廢了。

那天夜裏我惡夢一個接著一個,都是血淋淋的場麵,嚇得醒過來,睜大眼到天亮。李很響在校園裏攔住我,問你是許大力嗎?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其實心裏就亂了,七下八下,沒一天能睡安穩,吃了舒樂安定藥片也睡不好,人明顯瘦了,下巴尖尖的,眼睛往裏摳。